楚玉贴心地为他们让了位置，和师尊一同走向张灯结彩的小镇。</p>
为了避免撞上拥挤的人流，她特地循着河岸向上走，打算从另一条罕有人烟的小道进城。</p>
山路陡峭，殷晚辞再次拉住她的手。</p>
“我知道这条路为什么没人了。”</p>
半柱香后，楚玉不好意思地指向前方。</p>
——河的最上游，是一帘奔流而下的瀑布。</p>
水流急溅，激起百丈浪花。</p>
原本打算入乡随俗，在凡人城镇里放弃御空飞行，现在看来，倒是必须用飞的。</p>
不是她带路带得不好，楚玉想。</p>
都是瀑布的错，好好得为什么要长在这里。</p>
殷晚辞摸摸她的头：“无妨。”</p>
“我们飞过去时，不会有人能看见。”</p>
楚玉随着师尊站上长剑，还未站稳，耳边忽然响起几道沉厚的钟声，标志着新的一天已然开始。</p>
钟声响得太大太急，她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猫猫头花灯从高处落下，顷刻间被瀑布卷入水花中。</p>
猫——猫——头——！</p>
呜，她还蛮喜欢那只灯的。</p>
“要我把它拿上来吗？”殷晚辞问。</p>
小小的花灯随着水流漂呀漂，眼看将流至湖中，与成群结队的河灯大部队们会和。</p>
“谢谢师尊，不过还是算了吧。”</p>
楚玉惋惜道：“它进了水，就算拿出来肯定也没那么亮了……”</p>
“不过花灯会上有很多灯卖。”</p>
她很快便将河里的猫猫头抛在了脑后：“我们可以再去挑一只！”</p>
*</p>
节日到了尾声，镇上不似方才那般熙熙攘攘。</p>
需众人合抱的大花灯陈列在城镇正中央，却只有寥寥几位游人驻足观赏。</p>
也不完全是坏事，人少之后，反而更能好好欣赏道路两旁的灯火。</p>
朱红色的宫灯沉肃华贵；鲤鱼灯随风飘摇；精细雕刻的走马灯里，小小的场景栩栩如生。</p>
两人路过一盏又一盏花灯，少女上前观看时，殷晚辞就伫立在原地，安静地等着她。</p>
楚玉戳着鲤鱼灯的须须，感慨师尊真的很淡定——和他比起来，自己倒像是那种常年不下山，看到什么都想摸一摸的好奇仙子。</p>
“这位爷，给您身旁的小姐买只灯吧。”</p>
摊位上的小贩热情地招呼道：“我这并蒂莲灯、鸳鸯灯、囍字灯都有，都是今夜卖得最好的！”</p>
他们二人气质出尘，容貌绝艳，一路走来，其实收获了许多路人的目光。</p>
多半都是偷偷看看，不敢上前搭话。</p>
若是只有楚玉一人还好，她的漂亮带着红尘中的烟火气，灵动而又明艳；而殷晚辞神色冷清，如天边的流云般遥不可及，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p>
见两位贵人没有生气的意思，小贩鼓起勇气继续彩虹屁：“二位如此般配，简直郎才女貌，佳偶天成。”</p>
“你误会啦。”楚玉摆摆手：“我们不是那种关系。”</p>
殷晚辞同样轻轻摇头，不甚在意。</p>
但见小徒弟似乎很喜欢花灯，他便温声开口：“可有寻常一些的灯卖？”</p>
“有的有的！”</p>
小贩抬上一只大箱子：“兔儿灯鲤鱼灯缀珠灯都有，客官要哪一个？”</p>
最终，楚玉选了一只新的猫猫头灯。</p>
拎着眼睛和尾巴都会亮的发光猫猫头，她觉得这场花灯会之旅非常圆满。</p>
人潮散尽，灯火阑珊。</p>
作为行程的收尾，她带着师尊走过街头的青石板路，来到巷尾第三家馄饨摊。</p>
这是康宝林曾经倾情推荐过的宝藏店铺，楚玉要了两碗小馄饨，决定如果不好吃，回宗门后就教育一下说谎骗人的师弟。</p>
小店不大，但干净整洁，做馄饨的阿嬷满头白发，慈祥地将两只青花瓷碗端到二人面前。</p>
殷晚辞坐在凡间的木质长椅上，对面是头戴鲜花的小徒弟。</p>
“这是师尊没来之前，路过的一个摊主姐姐送我的。”</p>
小徒弟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觉得超级好看！”</p>
刚出锅的馄饨冒着热气，淡淡白烟从碗间悠悠升起，朦朦胧胧，唯有少女头上深红色的绣球花格外明晰。</p>
她拿着筷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鲜活而又亲切。</p>
“啊，这个确实很好吃。”</p>
徒弟惊喜道：“师尊，你也尝尝。”</p>
殷晚辞已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未曾吃过凡间的食物。</p>
九百年，还是一千年？</p>
看着少女希冀的眼神，他轻轻咬下热乎乎的馄饨。</p>
鲜美的汤汁刺激味蕾，又顺着食道滑进胃里。</p>
桌子的另一端，小徒弟正认真地朝碗里添很多很多辣椒。</p>
“囡囡别放太多哟。”店主阿嬷从灶台间抬起头：“我这的辣椒特别辣哩。”</p>
“放心吧奶奶！我很能吃辣的。”</p>
“之前不少人这么说。”阿嬷笑得脸上的皱纹团在一起，为她端来一碗红豆汤：“辣了就喝点这个，别呛着。”</p>
殷晚辞安静看着这一幕。</p>
徒弟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能轻易地与任何人攀谈在一起。</p>
她帮凡人阿嬷收拾碗筷，又拦住路过的小孩子，问他们手里的灯在哪里可以买。</p>
在她身旁，仿佛触到了一个从未探寻过的世界。</p>
平凡、喧嚣、繁复、温暖。</p>
……</p>
原来，这就是人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