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君与臣(1 / 2)

和朱友桐预料得差不多,朱予焕要册封两位长公主为王的消息遭到很多大臣的反对。

公主是公主、藩王是藩王,若是二者混为一谈,以后不知道要有多少藩王欺压百姓,更不用说若是公主也受封成为藩王,岂不是也要纳入皇位继承的范畴?那公主的孩子岂不是也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如此一来,皇室血脉混乱不堪,只怕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到时候就要天下大乱了!

这一次即便曾鹤龄从中斡旋,也没办法调和君臣之间的关系,饶是一向最支持皇帝意见的徐珵和于谦,前者一言不发,后者则是有反对的意思,至于剩下的陈循和薛瑄,都明显反对皇帝的意思。

如今的局面是朱予焕早就料到的,她并不意外,心情也十分平静。

即便是在现代,上至富豪、下至普通人,真正能让儿女平等继承财产的人又有多少?

更不用说在古代已经延续了千百年的宗法制度下,女儿的继承权力长期被排斥在外,让皇家率先打破这个制度,便是在鼓励普通百姓上行下效。

在某种程度上,朱予焕是在背离自己的阶级。

但也并非无人支持朱予焕,对于很多家中仅有女儿的人来说,如果没有过继嗣子,家中的财产就会被宗族收回。

倘若女儿有继承家族财产的权力,便可以在无形之中规避更多风险。

“臣参见陛下。”

朱予焕坐在上首,环视自己的内阁大臣一圈,道:“孔彦缙之妾李氏携孙子孔弘绪入京,称族祖孔克昫带领孔氏其他族人欺辱孤儿寡母,侵占衍圣公家产,朕已经命大理寺与锦衣卫协理办案,可有结果了?”

薛瑄立刻出列,“回禀陛下,大理寺已经遣人审讯李氏及其孙儿孔弘绪。”

“锦衣卫也已经去当地核实,除却族内倾轧,朕还有别的东西要让你们看。”

说罢,朱予焕身边的宋翠莲已经将锦衣卫的汇报结果送到首辅曾鹤龄面前,曾鹤龄连忙接过,简单浏览一遍,不由面色沉重,只将愤怒隐忍,抬手将奏本递给了一旁的陈循。

陈循思及这是锦衣卫给皇帝的奏本,身为臣下岂能随意过目,他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朱予焕的神情,见她面色如常,这才开始阅读其中内容。

徐珵在一旁,看到首辅次辅的神情,便能猜到这里面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里面全是锦衣卫调查孔家是如何欺压当地百姓、侵占民田、勾结官员、强污妇女,可谓是无恶不作、丧尽天良。

朱予焕见众人不说话,一脸淡然,开口问道:“你们都是读书人,寒窗多年才有机会入朝为官,想必是人人都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时刻记在心上的,你们告诉我,这是孔圣人后代应该做的事情吗?”

众人闻言都默默不语。

不说是孔家,就是普通官吏,难道没有徇私枉法、贪图私利的吗?只不过是没有追究罢了。

“这样的孔家,如何对得起孔圣人、又如何对得起册封衍圣公的太祖?”朱予焕冷笑一声,道:“成日里把礼教挂在嘴边,私下却是肆意违法乱纪、作奸犯科,朕倒要问问,这些礼法到底是在约束谁?你们是阁臣,你们回答朕!”

这个问题自然是没有答案的,是以众人都沉默不语。

难怪先前皇帝将衍圣公派遣到中都凤阳布道,如今也没有回来。衍圣公曾经上书,但也被皇帝否决,说是要让他写一部总结孔学精华的图书,却未曾给衍圣公配备人手,恐怕是早就等着今日了。

孔彦缙与族人不睦,他作为一家之主却不在曲阜,剩下的孤儿寡母自然会和族人生出事端,皇帝只要借题发挥,就能将整个孔家连根拔起。

皇帝怕是早就看不惯孔家了,且如今皇帝有想着要册封两位长公主为藩王,孔家这样的“遗祸”不除,按照他们的骨头软硬,只怕日后朱予焕这个元光皇帝会变成什么样子还未可知。

但他们这些人都是读《论语》、钻研理学才成为今日的朝廷官员的,跟着皇帝痛打孔府落水狗,确实有推翻自己的嫌疑,大部分人都难以做到。

“孔圣人的学说千年不朽,不是因为他的子孙,是因为他有‘理’,故而有‘道’。而孔道能有今日,是他的学生布道,与他的子孙何干?”朱予焕似笑非笑,道:“后人犯错,圣人何辜?朕自会为圣人立庙传书,但绝不会给败类一丝一毫玷污道理的机会。”

徐珵已经想通了皇帝唱这一出的理由,他一咬牙,出列行礼道:“常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对待血亲尚且依法处置,斩首庶人朱徽煠,更何况孔府这一干有辱孔圣贤名、更浪费皇家期许的罪大恶极之人!臣以为陛下理应按照国法处置,臣恳请陛下万勿因圣人贤名和宽恕胆敢触犯国法之人!”

皇帝的名声要是臭了,他这个拥立皇帝的阁臣能有什么好名声?他要死也只能赖在这条船上死!

原任大理寺卿的薛瑄也跟着开口道:“陛下所言极是,圣人之言固然有理,但若子孙违法乱纪,那便是罪加一等!国法面前,孔家上下岂有特权!若不依法处置,便是纵容大明上下恃权生乱!”

唯一获准可以在内阁会议时坐着的曾鹤龄也起身道:“两位说的都不错,请陛下秉公处置,以正国法。”

内阁中一半的人已经同意,陈循、商辂和于谦都没有明确表态,但显然也不打算去刨根问底。

虽然孔家给皇帝从公主到皇帝的法理正确性做了背书,但按照皇帝的意思,一码归一码,该处置的人还是要处置的。

况且前不久民间刚刚传闻皇帝与上天有所感应,故而下雨,避免蝗灾,再加上当初钦天监为朱予焕登基提供的“太白昼见”论,现成的天人感应比孔家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可靠多了。

朱予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才问道:“封王的旨意拟好了吗?”

曾鹤龄闻言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