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腰间挂着两个荷包,别别扭扭的过来给孟晚磕头拜年。
孟晚受了他这份大礼,从自己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递给楚辞,“压岁钱你宋叔和常奶奶都给你了吧,这份是我送的,拿去戴着玩。”
楚辞小心翼翼的接过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枚碧色的平安扣,上面拴着条黑色的绳子,可以挂在腰间。成色还算晶莹剔透,不是京都富人圈里稀世罕见的货色,却也值得百两银子。
匣子被重新合上,楚辞久久无言,他想对孟晚比划个谢谢,但做到一半又停了,变成了,“我再和苗家人学医,以后也能帮你和宋叔很多。”
孟晚鼓励他,“行啊加油,我等着呢!”
初一一家子都换上了新衣,整个宅子张灯结彩,吃吃喝喝的一天过去,初二开始在家等着迎客。
先上门的都是宋亭舟的下属,乔主簿、黄巡检,县学里的教逾和狗狗祟祟的张典史。他们多是送些本地的特产来,只有张典史真金白银的送来了一布袋的金银大米,赫山这么贫困,他还能拿得出金银来,说明这些年跟着童平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本来宋亭舟初来乍到,是找不到他们贪污的证据的,目前也空不出手来收拾张典史,但他偏要自己凑上来,既然当时能用别的理由把童平斩首,如今便同样能将张典史弄下台。
孟晚抓了一把金银掺杂的大米,精致的米粒从他指缝间缓缓溢出,发出“哗哗”的声响。孟晚感叹道:“赫山这么个小地方,张典史一个不入流的县官都能贪这么多,江南等地涉及盐、茶、糖等,岂不是更加黑暗?难怪连三叔这样的老油条都混不下去。”
宋亭舟很有自知之明,“江南等地世家大族林立,全国巨富云集,确实不是我等身后无氏族帮衬的寒门子弟可以贸然踏入的。”
“不错。”这话说到孟晚心头上,他最担心的就是宋亭舟被书中所述清廉正义浸染,一腔热血不管不顾。
孟晚将手中的金银米扔回布袋里,“只有立到高处,才能帮助更多的人。我们只是白身的时候,仅能赠一人馒头,初入仕途之际,稍稍可帮小民伸张正义,现在你做到了一方知县,便可守护此方百姓。等到来日官袍变成绯色,才是为民请命之时。”
“你放心,哪怕一时隐忍,我也绝不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宋亭舟神色动容,他知道孟晚所忧。
孟晚歪着头对他笑笑,其实每次同宋亭舟讲这些话的时候他同样在鞭策自己。
因为哥儿地位低下,他大部分行动其实是受限的,但因为宋亭舟的爱护和信任,他又是自由的。
宋亭舟身份低微的时候他便谨小慎微,尽量不惹麻烦。宋亭舟踏入仕途成为一方知县,他便也在不超过规制的条件下做自己能做的。
孟晚不再是当初刚到此处自身难保,连个正当良籍都没有的小可怜。
他吃过苦,从小疼爱他的父母因为意外双双亡故,让他不得不小小年纪寄人篱下,靠着看人脸色度日。
穿过来后差点被人一句话决定生死,又像畜生一样发卖到更加未知的地方。
被富人欺压过,遭恶人觊觎过,见过恶心,踏过黑暗。
他不是什么矜贵的小少爷,而是历经千帆的自己闯出一片天地的猎手。
……
宋家的近亲都在三泉村,初三的时候孟晚便开始给宋亭舟的下属一一回礼,总也不能白拿人家的。
陶家的人初三也来了,是陶九带着兄弟们过来的,一是以下属的身份过来给上司拜年,二是以碧云未婚夫婿的角色来给宋家送礼。
他本身存下的银子就不多,为了这场婚事积蓄都花光了,今天来宋家拿来的东西还是兄弟们给他凑的。
陶九人还算诚恳,陶父陶母年纪大了,做不了几个儿子的主,陶家的孩子都是自己心里有成算的。
孟晚也不占他们这点便宜,对照陶家送的东西,又给他们回了一份礼,当是给陶家长辈的年礼。
他之前也同陶九说过,碧云成婚后是要到糖坊上工的。
多一个人赚钱日子还不是更红火?陶九除非是红山村那个大傻子才不会同意,毕竟现在不光红山村和红泥村的村民以到糖坊做工人为荣,旁的村子甚至县上的百姓,都在拐弯抹角的打听怎么进糖坊里挣钱。
女娘和小哥儿的地位在两村也算是飞跃提升,总会有女孩和小哥儿认识到自身的价值,逐渐拥有话语权,进而感染到其他人。
——
年底的盛京各部都忙,其中以户部为最,因为所有的田赋税银等都陆陆续续的运送到京都,户部的人要一个个查验、对照、登记在册。
哪怕是地方上缴银、粮的数目不够,赊欠国库,也没人敢在这件事情上造假。
地方县城将收上来的粮税上缴当地府城,府城集结完辖内所有县的银粮后运输到布政司,最后再由布政司送到户部。
这其中但凡有一个步骤出错,顶在前面砍头的就是最大那个,想推给下属背锅都不能。
户部尚书寇汶是个出了名的守财奴,每年年底户部核对粮税的时候都是他既欣慰又上火的时候,特别是岭南的账目,他是一眼都不想看,收不上来银粮不说,年年倒欠朝廷。
“咦?”查点西梧府账目的户部侍郎拿着账册眼睛瞪得溜圆。
寇汶问:“怎么了,又是那个州府?欠了银,还是粮?”他心里厌烦,全国上下交税要是都像扬州那样积极就好了。
户部侍郎欲言又止,“大人,岭南今年确实还是欠收,但西梧府下的赫山县,啧!它……”
“他什么他?给我。”蔻汶一把将他手上的账册抢过来自己看,结果几眼看下来双瞳瞪得比属下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