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怀里的棉絮被太阳晒得发烫,蒸腾的热气熏得她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像只抱着松果的小松鼠,从蓬松的棉花后面探出半张脸,睫毛上还挂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未干的泪珠,乖乖地站在原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是黏在了宋观文身上一样,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残局,一时竟忘了反应。
直到宋观文做完一切,将手伸到她眼前,林惜才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即猛然反应过来,忙将怀里的棉絮递了出去,“哦,哦,表哥,给你。”
他蹲在井台边,将浸透泥水的棉絮一角按进刚打上来的井水里,冰凉的水花溅在他手腕上,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他反复揉搓着污渍处,浑浊的泥水在清冽的水中晕开又消散,直到那团棉絮重新露出雪白的底色,他这才拧干了水分,将棉絮重新搭在了竹竿上。
晾完棉絮,他又动作利落地将木盆里沾满了泥巴的被套过了几遍水,林惜见状,忙要上去帮忙,却被宋观文淡淡一句“不用”给钉在原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在她手里死沉死沉的被套,到了宋观文手里,就服帖得像块绸布,三两下就被拧得再挤不出一滴水。
“棉絮不能整床入水洗,等一会儿晒干了,你拿东西拍一拍,把灰尘拍出来就行。”
“被套拧不动的话就叫人帮忙,如果怕麻烦人就先用脚踩,踩得差不多了再拧,会轻得多。”
做完这一切,宋观文才终于像是卸了力一般,深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对着林惜叮嘱道。
“我,我知道了。”林惜有些懦懦的声音传了过来,“对,对不起,表哥。”
“回去吧。”
草帽檐被压得很低,因此他宋观文看不见林惜此时的表情,但听着她的语气,他也能猜到她脸上定然又是那副眼泪汪汪,瑟缩着十分怕他的模样。
想到这里,宋观文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了一丝烦躁,刚刚因着忙碌而被刻意忽略了的热痒也渐渐苏醒了过来,缓缓爬上了他的皮肤。
宋观文忽然就觉得很累,从里到外都累,累得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弹。
“回去吧。”他听见自己淡淡开口,语气凉得仿若刚打上来的井水一样,凉幽幽的,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
“我……”像是被他冷淡的态度伤到,林惜的声音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惶恐与委屈,但她语气顿了顿,最终却只是吸了吸鼻子,飞快应了一句“好”,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听着哒哒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最后彻底消失,宋观文才忍不住一把掀开盖在头上的草帽,靠着井台,缓缓滑坐到了满是水迹的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