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二人在心中揣摩音楠的意思,便听到这样一说,忐忑也就都放了放,不过二人都觉得,君上漏夜前来,还特意在说正事之前试了耿青穆近来的剑术,莫不是也与此事有关?
音楠看着两人各怀心思都挂着在脸上,也不再问其他,只将此前无根山之行中,泓渃提出的请求同耿青穆和炎胥萝大致说完,却看着炎胥萝眉头皱的更深,便问道:“这件事情并不难办,但要你二人同去走这一遭,多少有个照应,怎么这样表情?是不愿去?”
虽然君上话说的简单,但炎胥萝还是听出这段请求之事中的隐情,依她来看,自然是如今凡间之乱流的祸首仍未有踪迹,末址两人同去凡间,到底是好还是坏?其实这位若河的水神泓渃神君,耿青穆也曾同他说起过一二,若说真有什么恩情没有还,耿青穆自然是责无旁贷,特意算到末址头上,君上认下,自然交给她二人亦是责无旁贷。
只是,她心中疑惑的是,为着这样一个非命而亡的凡人,这位神君再同末址之境有牵扯,九重天上真的会不知道吗?
说出心中疑虑,音楠未作迟疑,只淡淡道:“九重天知晓与不知晓,又有什么干系。”
本就是被舍弃的灵魂,天地幽幽,飘散无形,既然无主无名,末址之境接下又有何不可?
耿青穆想起方才君上突然与自己比剑,难道就是为着这件事情?遂接着问道:“方才君上趁夜色匆匆而来,同我比试一场,比试的前半截,还特意只比试剑术不掺术法,难道就是让我二人在人间之时小心行事,切莫露出自己的身份?但是,如今听来,既然君上无谓九重天知晓还是不知晓,那我们这身份露还是不露有何区分?”
音楠听耿青穆这话问的几乎难合自己的心意,便只慢慢放下茶杯,静静地看着他,道:“师弟年岁不显,心思果真单纯。要不你来同他说说?”
炎胥萝听此,犹如学堂之中被夫子突然点名对之时,心中疑惑一霎,自己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既然君上这样说,那便想的不对,念想一转,接道:“所以君上的意思是,我和耿青穆两个去一趟凡间完成这件事情,虽然无需顾虑九重天知晓还是不知晓,但是隐去术法修为,一方面是为着泓渃神君,更多的是……为着如今没有答案,也不知底细的乱流之因,不让我等行为将这些揣测再引到我末址来?”
音楠点了点头,看着耿青穆问道:“师弟现在可明白了?”
耿青穆想到师兄方才说是“心思单纯”,实则暗骂“蠢货”,心道,自己不过是口快一些,多思一瞬其实也已经悟到这层意思,便回道:“谨遵君上教诲!所以师兄后来那一招的意思又是,若遇危险也无需一味隐忍?”
“自然!此事名为报恩,实为帮忙,你二人安危更是要紧。”音楠面色忽的又谨慎起来,“人间乱流之因,与末址之境必然有一些尚未察知的关联,既然已在暗中窥伺良久,你二人再离开末址去往人间,或再会碰上,切勿大意!”这便也是音楠会选择他们二人的原因,此前大荒一行有遇,二人应对起来当更多些经验。
炎胥萝和耿青穆二人相望一眼,转身拱手准备辞行,却听音楠又道:“眼下夜已深,毕竟要离开末址,师弟总要去沐照同师傅说一声,炎胥萝你也一样。细算时间,子川凡间这一世方入尾声,也不急于这一时,明日再走也来得及!”
音楠说完,看着二人离开,本想将胸中之石放一放,却发现诸事杂乱,放却不下。
屋内灯火铺在二人离开踏过的阶沿,偶有几只还未歇下的萤火飞过,在一阵带着流云游走的风下,煽动着翅膀停在竹节之上,疏忽便又不见。无根山之行,泓渃神君虽然说的并不多,但是几次欲言又止,音楠也能够感受到九重天因为凡间祸事乱流而戒备更严,加之此前陌桑神君告知内容,恐怕此事再没个结果,九重天必然再将矛头对准到霁欢,进而便是整个末址。
天帝要给六界一个交代,如果这个交代正好可以消灭心头之患,不正是再合适不过?所谓朝堂议事,不过是时机暂不成熟之时的缓兵之法,从前隐而不说的矛盾,如今摆在了众人面前,无论真相为何,为了自己利益处境,将来兵戈之事再提及时,反对的声浪便不足为惧了。
正当音楠捏着茶杯想的入神,霁欢抱着音楠的外袍,站在内间的门口,盈盈笑意地望着他,唤了一声:“音楠!”
“不是睡着了吗?”音楠将心中事放下,回道:“放下说话,吵到你了?”不知怎么,如何都消散不去的那股愁云,在霁欢的目光之下,不过唤了一声,竟然似都拨云见日了。
霁欢垂眸又亮起了眼睛,摇了摇头道:“这酒许是酿造方法过于粗糙,味道虽然不错,但是醉的太快,所以,醒的也快!音楠可知道哪处酿酒的工艺比较好”
“各家酿酒之法皆有差别,故而这酒的味道也会多有不同,日后带你挨家挨户去尝,可好?”音楠说完,将手递过去,是让她过来的意思,“虽然不是宿醉,但醉酒之后总会昏沉,睡的这样少,酒的劲头更难散去,此时头晕吗?”
霁欢仍然抱着音楠的外袍,隔着一方小桌,坐在音楠旁边,垫着外袍身子歪斜,头靠在桌上笑看着音楠,道:“不晕,眼下还甚是清醒。他们是不是被你吓跑了?”
音楠想到刚到之时一群赤敝学堂之中的学子,道:“许是想念家中亲人,见你睡着便都散了吧!”说完,有些心虚地将手中茶杯端起。
霁欢笑而不语,伸手将还没有近唇的杯盏挡下,反将摆在一旁的酒壶拿起来,在眼前晃了晃,道:“尝一尝这个。”说完便给音楠倒了一杯,“上一次你喝的时候,藏得时间过短,味道应当还没有如今香醇,若不是今日豆子忽然说起,我都快忘记了这件事情,幸而此前这屋子被树砸下的时候,没有砸到放在后面的酒坛。”
音楠看着霁欢的脸,这双眼眸正在浓黑的睫毛之下,跃闪着期待的光芒,这红唇未施唇脂却鲜红无比,音楠定定看着,手不自觉地便接过霁欢递过来的酒杯,目光未动,一饮而尽。
是,芳香甘冽,余味悠长,回味无穷,如是此去斜阳里!
“诶,豆子呢?”霁欢忽然坐起身来往隔壁房间看了看,“夜里还是有些凉,豆子怎么忘记盖被子了?”说完,便准备进房间去,谁料方起身,却被音楠一把拉过来拥在了怀中。
“这夜也凉不到哪里去,不用担心。倒是这多时日不见,你不想我吗?不担心担心我吗?是学堂之中这样好玩,已经忘了要想我吗?”音楠的话似乎只在喉间,他头埋在霁欢的肩窝,话竟然听来有些委屈。阵阵热息浸过这薄裳,触及到霁欢的皮肤之上,又顺着脖子向上而行。
“也是……”霁欢的侧脸顺着贴在音楠的发上,嘟囔着这两个字,只觉得音楠的气息,游走在她的身上,亦游走在她心上,惹的她有些坐立难安,浑身发痒,心也发痒,“有些想你,也有些担心。音楠,耿青穆说这几日沐明之中有过争执,是十二翊使方出山,同你还不甚熟悉吗?是说了什么让你有些不悦吗……”霁欢说着话,想着这些正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不知为什么,越是冷静便越是无法冷静……
音楠耳中霁欢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山外传来,明明字字清晰,但此时自己思绪翻飞气血涌动,体内灵气似乎也在向另一个人紧密靠拢,反倒是觉得有些不真切,难道是共有一心之后,灵力源头要彼此相合,才能让自己重新平息下来?霁欢说的这件事情,更让音楠有一种似乎下一个瞬间眼前人便又会不见一般,手中力道加重一分,上次的事情音楠已经让白贞勿要在外多言,但是霁欢聪明至此,若是她觉察不对真想知晓,哪怕再在自己面前多问几句,自己便实难以欺骗。
然而此事,音楠确实不想让霁欢知道,徒增烦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