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桂】
这字迹银白一片,隐约带了一点青。
【青乡】
李周巍移动目光,便见下方写着:
【青月见合万璘归乡剑】!
他将这剑名记住,金眸转动,轻声道:
“我倒有一事要问一问前辈,这剑意之名,是何时显现的?”
李周巍前来不仅仅为了自己的事情,也是为了李绛淳的剑意作铺垫,程久问有一瞬的意外,很快便开口道:
“贵族弟子到了都城,面见君上,在宫中舞了一剑,剑书上便呈名了!”
李周巍心中微妙地一松,进一步道:
“竟然不是在湖上?”
程久问低了低眉,道:
“先辈有过经验,到了什么秘境洞天里头,剑书便看不得,如若不是,那就是受了某种大法力、大神通遮蔽…此书虽然为真君所书,却不曾达到法宝一级,哪怕达到了,这天下也大有法宝也触及不了的地方…”
李周巍心中渐定。
‘既然如此,那便好遮掩…只要这剑意是在湖上证得的,甚至在将来自家立下的洞天之中得来的,便可以躲过剑书…’
他笑着点了头,目光却落在对方手上的那一根玉棍上,低声道:
“我家叔公提过,说这剑书奇特,若是身有剑意,凡人也能轻而易举拿走,若是无剑意…紫府难以拿动,当年还是凌袂前辈取给他的。”
李周巍虽然不曾说清,可意思已经极为明显,当年李曦明前来剑门,可是这位凌袂真人亲手取来,随意翻动,面无难色!
当时李曦明只觉得是凌袂神通强横,已经能做到无视剑书重量,可如今见着程久问连翻页都要借助灵器,一页一页地慢翻,心中怎么能不起疑呢!
这位魏王微微眯眼,早有疑虑:
‘当年那位小王剑仙前来湖上,提过江南有四位剑仙,当年的上元真君、大鸺葵观的老剑仙、漆泽夺陵…应当还有一位!’
程久问听出他口中的疑虑之意,久久沉默,方才答道:
“我不瞒魏王…这事…实乃我…剑门之殇!”
这真人微微颤声道:
“我师叔…本名不叫李袂,他本叫程郇之,是我程氏子弟,也是程家的嫡系!”
“在剑道上,他十岁就得了剑气,我家师祖极为钟爱,那时手中握的就是传道之宝【白梨】,其实早早在筑基时就参悟了【御辛】——【立阳御辛一气纯阳剑】!”
“在修行一道,他以难度最高的『君兑隅』成道,『不穷锋』与『杀收宫』一共不到百年…不到三百岁的年纪就已经摸到了参紫!”
“毫不客气地说,他乃是我剑门多年以来的第一天才,天赋与剑道修为之高,一度盖过祖师的数位弟子…这千百年来,能与他比肩的,不会超过三指之数!”
他眉宇中一片黯淡:
“兑金一道,虽与庚金移而混一,多有干扰,却依旧为正位,余下两道皆是命神通,一道为金一锁去,不能为下修所知,可是最后一道,我剑门也是有的。”
“是我一直以宗内事务连累他、是天角前辈沉默以对,对他的求问不置一言!他早该迈过参紫…是我们藏起了宗门内的第四道神通!”
“他不能修命神通!”
李周巍神色中涌出几分冰冷来,低声道:
“为何?”
程久问面上浮现出一点痛苦之色,低头道:
“当年我剑门真人新丧,师祖虽过参紫,却有伤在身,师叔为门中栋梁,本该仔细保护,偏偏有个下山炼道德的规矩,叫他前去海上守岛…”
“当时,大欲与纯一抢夺秘境,那大欲道的摩诃量力天琅骘亲自南下,与元商前辈交手,偏偏有一道释光挪移,落到岛上来了。”
李周巍有些疑虑地皱眉,听程久问红着眼睛,一步步走出这大殿,咬牙切齿道:
“原来师叔年纪轻轻得了剑意,本只有师祖、师尊二人知晓,那大欲道的摩诃不知从何处算的,这次过来不仅仅是威慑纯一,还是来害他的!”
“那一道释光…迷惑心思…元商前辈赶来之时,只见了满岛被一剑封喉的门人与状如疯魔的师叔,而那天琅骘——仍恬不知耻,打算将师叔渡去北方!”
“元商真人拼尽全力,天琅骘见夺他不走,便生歹意,元商真人动用了好些灵物保住他…带回山中,却已经晚了,他身躯有恙不谈,妻儿皆在岛上,一同死于他手,师叔虽然勉强保全了性命,却坏了道心…”
程久问说到此处,已经走到了那棵遮天蔽日的玄松之下,双唇颤抖,泪流不止:
“他誓要杀天琅骘,却从此入定常常惊醒,更用不出剑意,师祖与师尊都明白,紫府已经无缘,哪怕能去求,以当时师叔的道心去冲击紫府,必折无疑!”
李周巍已然有了明悟,程久问则低眉道:
“于是…师祖请了天角前辈出手…用了一道【玄角宝穗松】的灵枝,补完了他的伤势,又请了修越的上渺真人师徒出手,借助了修越镇宗之宝,抹去他那段记忆…”
他揭开了剑门过去几百年来最惨痛的秘密,紧紧握着拳,哀声道:
“改作【李袂】亦是取了巧,寻常抹去记忆是不能渡过突破之时的无限幻想的,本质上他已经再造身躯,几乎让他转了世,随着天角前辈姓李,借助更加厚重的胎中之谜才盖过这一重…”
“可盖得过无限幻想,盖不过命神通!这命神通叫做『请两忘』,亦为『位从孚』,能顺天应命,使民忘劳忘死,故曰『请两忘』,更遑论自身了,性命加身,必然释开疑惑!”
“而这功法叫【顺天行孚功】,传承就在天角前辈手里!”
李周巍目光微震,听着这真人泣道:
“正是因此…正是因此,天角前辈才会五十年不敢答他,我才会迟迟不为他寻功法,一年年闭关,事事让他奔波,只希望他修行得慢一些,甚至希望他如那位!”
“可他只在参紫面前停了六十余年,便轻轻渡过,这事情终究有个头,师叔亦有所察,兑金功法不得,便修了他道!听闻这一道庚金,亦是命神通!”
这程氏的真人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
“人皆道…师叔主入世,我却主出世,挺着那几个宿老,合起来同他作对…可这事情岂是一句话能说清的,出世、入世,决定权难道真的在我们这些人手上么?!”
“外头对程氏多有微词,我更是成了阳奉阴违、食古不化的人物,我程久问不在乎这一两句流言,可习剑之人只求一个剑心通明,剑仙更是如此,一旦拾回记忆,师叔…岂能忍下去,他必然要找大欲道见个分晓!”
这真人一向严肃,可此刻面色苍白,那双眸子中满是痛苦:
“你们都以为这是我剑门的大喜事,实则…实则我程久问比谁都要害怕这一天到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