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星河反手迎向那银光,掌风凌厉,银光被震得四分五裂。
黑衣人的斗篷微微一动,莫星河立刻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前,盯着窗纸上的洞,他的心底竟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寒意。
颜如玉再次无声无息地进入了自己的领地。
上次在马车旁,还可以狡辩说是在街上需要顾忌路人。这一次呢?
这个宅院看似普通,家丁皆为鹤喙楼高手。而颜如玉一个断腿之人,如入无人之境。当着义母的面,莫星河感到一种莫大的羞辱。
桑落的取笑,颜如玉的自如,将他作为男人和作为鹤喙楼楼主的颜面都彻底撕碎了。
莫星河双眼因羞愤、嫉妒而布满血丝,他双拳握紧,骨节泛白,青筋盘虬。低喝一声:“来人!”
家丁们将屋子围得如铁桶一般,齐刷刷地亮了兵器。
莫星河看向还紧攥着发簪的桑落,她披散着头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决绝:“你怕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桑落抿着唇看他:“我认识你多年,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如何取得三夫人的信任的?如何成为太妃的面首的?又如何当上绣衣指挥使的?”莫星河森然一笑,“你以为只是凭着那二两肉?”
桑落觉得好笑:“总不能是凭着你的一两肉。”
莫星河再次被噎住,她脑子里只有那点肉的事吗?他怒极反笑:“他在太妃面前,说你是鹤喙楼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将你拖入局中,他才得了太妃信任。他引三夫人对你一再出手,实则是在替太妃扫清宿敌。”
“哦,”桑落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黑衣人,再看向莫星河,“那你又是在替谁做事?”
黑衣人抠紧丫头的手,一步一步颤悠悠地坐在了堂内正位之上,冷哼了一声,似男似女的双声线,刮着所有人的心:“既然来了,就进来说话。”
门大大敞开,寒冷的风灌了进来。
心中一亮,桑落抓住了之前怪异的情绪。
莫非——
颜如玉一袭红色锦袍,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看到黑衣人的一刹那,他并没有太多惊诧。目光扫向角落里的桑落,见她发丝凌乱,领口微敞,攥着自己送给她的木珠簪子,他的眸光冷冷地射向莫星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对一个女人动粗。”
桑落凉凉地开了口,非要在伤口上撒一把辣椒面:“颜大人切莫误会,他没对我动粗,只对我动了‘细’。”
莫星河忍无可忍,揪住桑落的手腕拖向自己,冰凉的手掌按在她的肩膀叫她动弹不得:“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放手!桑落,你只能跟我在一起!颜如玉他不配!”
颜如玉眼底杀意毕现,手掌一拍,桌子翻了起来,在空中四分五裂,木屑纷纷扬扬,在凌厉的掌风之下化作一枚一枚的暗器,尽数朝莫星河面门袭去。
莫星河撩起袍袖阻挡,木屑皆被扫向一旁,下一瞬,眼前一花,白色粉末在面前扬起,他立刻屏气,可那粉末入了眼。
双目吃痛,他不由地松开禁锢桑落的手。
门外的高手呼啦一下,将手中的兵器齐齐对准颜如玉。
“大胆!”黑衣人站了起来,怒喝道,“谁给你的胆子?”
颜如玉这才拿正眼睥睨着眼前矮小佝偻的黑衣人:“孔嬷嬷,你说谁给我的胆子?”
黑衣人身形一顿。
他以为她是孔嬷嬷?也是,如今自己这鬼样子哪里还有当年昭懿公主的形象?认错也好,方便后面行事。
她并未答话,而是倚着丫头颤巍巍地走向莫星河。
黑衣人从斗篷下伸出三根枯枝般的手指替他把了脉,让丫头取清水来替他冲洗眼睛,又取出随身的解毒丸,喂入他的口中。
这才发现,莫星河的衣袖在刚才的打斗中,被木屑划破了无数口子,细碎的木屑扎破了他的手臂。
黑衣人冷声道:“颜如玉,多年不见,你功夫精进了不少,竟敢对楼主下手了。”
楼主!
桑落刚才只猜到莫星河也是鹤喙楼的人,没想到他竟然是楼主!这样就说得通了!喂给爹的毒药,找爹净身的那些男童,对颜如玉起杀心......
她看向颜如玉,用目光求证这一番话。
他没有做任何回应。不回答,就等于回答了一切。
颜如玉知道她震惊不已,但此时并非解释之机。孔嬷嬷既然将莫星河的身份当着桑落的面拆穿,是不准备让桑落活着离开。
他缓缓走到桑落面前,勾下头,捉着袖子替她擦了擦脸,再扣好领口的扣子,又从她手中取走烧焦的木珠簪子,温柔地用簪子替她盘了一个发髻,细致地将她鬓发挂到耳后。
桑落皱起眉看看他的腿:“你也不怕瘸了。”
“不怕,”颜如玉笑了,与她掌心相接,十指相扣,“大不了把另外一条腿也弄瘸。”
病得不轻。桑落默默地骂了一句。
突然想起刚才她还分得清二两肉和一两肉,这让颜如玉十分不悦,眯着眼问道:“你替他触诊了?”
桑落没有再开口追问莫星河身份的事,只答:“隔着衣料检查了一下。”
“那也脏,回去好好洗。”颜如玉拉起她的手,用衣袖仔细擦了擦,看见手腕有一条陌生的金链子,想也未想,用手指轻轻一拧,就将那链条折断了,丢在地上。
黑衣人吃力地站起来:“颜如玉,我要你去杀吕蒙。”
太妃的兄长,吕家军的领头人,芮国的大将军,吕蒙。
这些日子鹤喙楼一直在筹谋杀吕蒙,颜如玉故意没有参与。
吕家军与他,没有仇。与广阳城的屠城,毫无瓜葛。
如今太妃已经在让顾映兰查自己,此时他应该要避嫌。倒不是怕死,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他绝不会去蹚这浑水。
“孔嬷嬷,多年未见,你脾气见长啊。”颜如玉找了一把椅子,让桑落坐下来,他负手站在黑衣人面前,睥睨着黑衣人的斗篷,冷声说道,“你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
“就凭我是你义母——义母的身边人!”斗篷下的昭懿公主重重地喘着气。
孔嬷嬷与她身形、年岁相仿。所以入宫之前,她就想好了脱身之计:毒杀万勰帝之后,自己也假意中毒,再与孔嬷嬷交换身份,借口守陵从皇城逃出。
为了逃脱,她用药将身形和声音彻底改变,也因此,除了莫星河,没人认得出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