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全看天意(2 / 2)

城北有片贫民聚居的矮房区,顾知行这辈子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踏足这种脏乱的地方。

巷子窄得只容一人侧身而过,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炊烟混杂的气味。

问了好几家,愿意收留他们的是一间不到方丈的小屋,屋顶漏风,墙角还长着青苔,但好歹有张木板床。

“一个月一两银子,先付后住。”房东是个缺了门牙的老妇人,眼神却精明得很,“这姑娘要是死了,得立刻搬出去。”

顾知行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他皱眉说道:“我们先住下,给我三天时间,我给你三倍的钱。”

房东上下打量了一下顾知行,觉得他气质不凡,像是一时有了难处,考虑了片刻,这才答应下来。

安顿好沈今棠后,顾知行坐在床边的地上,借着窗缝透进来的一线月光看着她。

沈今棠的脸色苍白如纸,睫毛在脸上投下两道阴影,胸口微微起伏,除此之外,与死人无异。

顾知行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手腕细得他拇指和食指能圈住还有余。

“今棠,我们找到住处了。”他低声说道,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虽然简陋些,但总比露宿街头强。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窗外蟋蟀的鸣叫。

天还没亮,顾知行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码头正在招搬运工,一袋粮食两文钱,从卯时到酉时,能搬多少算多少。

顾知行在报名处撸起袖子,露出虽然瘦削但仍有肌肉的手臂。

“读书人?”工头打量着他白皙的手和略显清秀的面容,嗤笑道,“干不了这活,别耽误事。”

“我能干。”顾知行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您让我试试,不行我立刻走人。”

第一袋粮食压上肩膀时,顾知行差点跪倒在地。

从未干过这样的活计,完全不知道怎么用巧力,只一股蛮力的往肩上扛,牵扯到了伤口也不敢放下。

一百多斤的重量很快就让他眼前发黑,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向前挪,汗水很快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一天下来,他搬了四十三袋,掌心磨出了血泡,肩膀肿得老高,但换来了八十六文钱。

路过药铺时,顾知行花六十文买了大夫开的药,又用十文买了半斤糙米。

剩下的十六文,他犹豫再三,还是买了一块饴糖。

小时候他生病,母亲总会给他一块糖,说甜味能让人好得快些。

回到小屋时,天已全黑。

顾知行点起油灯,灯光下沈今棠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

他先熬了药,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进沈今棠嘴里,虽然大半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然后是米粥,他煮得很稀,但把米粒都捞给了沈今棠。

“今天买了糖。”顾知行从怀里掏出那块已经有些融化变形的饴糖,小心地掰下一小块,放在沈今棠唇边,“你尝尝,很甜的。”

糖块慢慢融化,在沈今棠苍白的唇上留下一丝晶莹的痕迹。

顾知行用指尖轻轻抹去,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急忙转身,就着凉水吞下几口无味的粥米汤,然后打来一盆清水,为沈今棠擦洗身子。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半个月。

顾知行白天在码头扛包,下午去酒坊搬酒坛,晚上偶尔还能接到抄写的活计。

他学会了如何在扛包时保护肩膀不被磨破,如何在搬酒坛时不洒出一滴酒,如何用最少的笔墨写出最多的字。

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手上的血泡变成了厚厚的老茧,脸颊凹陷下去,显得那双眼睛更大更亮了。

每天赚来的钱,除去房租,几乎全用在沈今棠身上。

药不能断,大夫说哪怕人昏迷着,身体也需要调养。

偶尔有结余,顾知行会买点鸡蛋或肉末,熬成汤一点一点喂给沈今棠。

他自己则常常是一碗稀粥配咸菜,有时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胃疼得半夜蜷缩在地上发抖。

这天夜里,顾知行给沈今棠擦完身子,正准备吹灯休息,突然发现沈今棠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只苍白的手,可等了许久,再没有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