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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阴雨绵绵的午后。
沈今棠正在煮茶,忽听院门“吱呀”一响。
她动作顿住——顾知行出门前说过要酉时才回。
雨幕中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丈量过般精准。
沈今棠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三年不见,连杯茶都不肯请我喝么?”来人声音清冷如玉磬。
沈今棠不用看也知道,此刻站在雨中的定是那个白衣不染尘的男子——上官卿尘。
雨丝斜飞入门廊,来人执伞的手骨节分明,伞面微微抬起,露出一截线条完美的下颌。
待他收伞踏入屋内,仿佛连阴沉的雨天都亮了几分。
上官卿尘生得极好。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寒星坠湖,一袭月白锦袍纤尘不染,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轻晃,连光影都偏爱他三分。最绝的是那身气质,明明站在烟火人间,却像隔着一层琉璃罩子,清冷疏离得不似凡尘客。
“眼睛怎么了?”他蹙眉上前,带着一身清冽的雪松香。
沈今棠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釉面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出了些意外,暂时看不见了。”
上官卿尘的呼吸明显一滞。
屋内静得能听见檐角滴落的水声,他忽然伸手,却在即将触到她眼上纱带的瞬间停住:“我带了大医正来。”声音里罕见地带着一丝急切,“会治好的。”
“嗯。”沈今棠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礼节性的弧度。
这疏离的姿态让上官卿尘眸色一暗,他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广袖拂过案几,带起一阵微寒的风。
沉默如浓雾般弥漫开来。
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沈今棠能感觉到对面人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灼热得几乎要穿透那层薄纱。
“不问问我怎么找到这里的吗?”上官卿尘突然开口,清冷的声线里压抑着某种情绪。
沈今棠并不好奇,她既然去上官家的钱庄里取钱了,那这件事情自然就瞒不住上官卿尘,他迟早会找过来,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罢了。
“我也没想躲着你。”沈今棠开口回答道。
“那在谢家出事时,为什么不去找我?”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剖开尘封的记忆。
沈今棠的指尖微微一颤,茶盏中的水面荡起细小的涟漪。
她想起三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想起自己躲在尸堆里听见的惨叫声,想起指甲抠进泥土时的绝望。
“找你?”她轻笑一声,声音却比檐下的雨还要凉,“然后呢?你会帮我报仇吗?”
上官卿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窗外的雨势忽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你不会。”沈今棠自问自答,手指沿着茶盏边缘画着圈,“权衡利弊之下,你只会让我忍。忍到时机成熟,忍到朝局稳定,忍到——”她顿了顿,“忍到仇人老死在病榻上。”
“谢昭然。”上官卿尘罕见地提高了声调,玉白的面容浮现一丝血色。
他想说你怎么能如此笃定,想说他这三年来是如何在悔恨中度日,但所有话语都哽在喉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沈今棠却已经转过身去,蒙着纱带的眼睛望向雨幕深处:“我不去找你,是不愿为难你,也是……”她声音低下去,“全了我们这些年的情谊。”
上官卿尘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扎着双鬟的小女孩,举着沾满泥巴的风筝对他笑:“上官卿尘,过来!”
那时的阳光那么暖,暖得让他这个天生冷情的人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你怎么就肯定——”他刚开口,院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棠棠,我买了你爱吃的茯苓糕!”
顾知行清朗的声音伴着雨声传来,却在踏入屋内的瞬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