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抽抽,你个老瘪犊子就知道抽!”
“咋不抽死你呐,啊?”
“……”
“……”
听着院中骂骂咧咧的大嗓门,孙巧云笔直笔直地坐在屋里的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
她低头看着自己盖在长裙下小小的脚尖,汗顺着脑门往下淌。
直到这一刻,才彻底认清了这个现实:她被她爹卖了。
卖给这个乡下的人家,给家里的儿子做媳妇儿。
孙巧云从没有体会过这样陌生的恐惧,想不到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的恐惧。
自小到大,虽然每天都做着她不喜欢的事,甚至是让她痛、让她怨恨的事,可至少习惯以后就能知道,每天都要做什么。
家里给她写了一张条子,条子上记着一二三四五……
细到几点起床,脸要洗多久,隔多久能要求去如厕、方便,吃饭要吃几口就得撂筷子等等,都写得清清楚楚。
但这一刻,她再没了那张条子。
就连想上厕所,都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又该找谁去说。
孙巧云也不想哭,她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和终于清楚再也没有从前的日子、再也指不上哪个亲戚被封了一官半爵,就能跟着得到几十年甜头的父亲一样。
他被酒楼赶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袍子都被人扒光了,气得站在路当间大哭大喊。
结果,只换来了伙计的一筐臭鸡蛋一样。
她此时此刻,就算流再多眼泪,也同他的眼泪一样,什么价值什么意义都没有,怎么都改变不了眼下的这个现实了。
“诶,江山回来啦!”
段老爹见儿子回来,赶紧趁这机会打哈哈:“哦呦,娃他娘哎,你多少给我点面儿呗?”
“里头本来就坐着个才进家门的儿媳妇,这咱儿也回来了,咱先唠要紧事呗?”
“……啥,啥玩意儿?”
段江山人高马大地走进来,听得是一愣又一愣。
他掏掏耳朵,“没塞东西啊,我听错了?”
“什么媳妇儿?”
彭月华扯个脖子嚷:“给你娶的媳妇儿,搁屋坐着呢!”
屋里的孙巧云接二连三被点名,纤瘦的身子哆嗦得愈发厉害。
那男人说话声音好粗……
听、听上去就好像很高很壮,力气也很大。
娘曾经说过,乡下人都粗鲁,这个未来的婆婆都如此凶煞,与她之前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那、那男人呢?
他,他会不会是喜欢打女人的那种男人?
“啥?!?!”
段江山炸了锅,梗着脖子喊:“啥媳妇儿?我才不要劳什子的媳妇儿!”
“妈,咱不说好了吗,我早些出去做事,就先不催我结婚成家。”
“我……我还没那个想法。”
光看他老子每天被自个儿媳妇又打又骂,又揣屁股又挠脸的样儿,他就觉得没兴趣。
虽然他也明白,娘实际上是很爱爹的,这么对他也是为他好。
但他也不想!
……他,他不爱抽大烟,也不乐意喝酒。
才不用来个每天揪他耳朵骂他的媳妇儿管着他呢!
他自己就能管着自己个儿!
彭月华几步走上前,神秘兮兮地招招手,“江山呐,你过来,你听妈给你唠几句的。”
段江山咽咽唾沫凑过去:“唠,唠啥?”
“唠啥我也不要这媳妇儿。”
彭月华听得要起火,可也明白这事实在自己动了恻隐之心,过于草率冲动了。
只好生生压下,耐着性子说明情况:“这个闺女……是大宅院里头出来的,现在那些个大宅院都落魄了,你也知道的吧?”
“她就是被她爹抵债的……脚丫子都是裹小着的,你说,妈要是不点头,她会被送到哪儿去?”
“这样的闺女但凡进个没条件的人家,往后可咋活?她连道都走不了太多,重些的活儿也干不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