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苏州城各大绸缎庄的东家们不约而同地收到了烫金请柬。
新上任的苏州织造,不等他们去拜见,倒先请他们喝茶。这反常的举动让这些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们心里直打鼓。
未时刚过,东家们便聚在了得月楼雅间里。
八仙桌上,几份一模一样的请柬摊开摆放,在座的人却都眉头紧锁。
“听说了吗?”瑞蚨祥的周东家压低声音,“三天前还在任的赵大人,说是高升去福建当知府了。”
永昌布庄的刘东家将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四品知府哪有苏州织造的油水厚?这分明是明升暗降!”
众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在江南做了几十年买卖,谁不知道苏州织造这个肥缺?光是每年经手的贡品采买,指缝里漏出来的银子就够寻常人家吃几辈子。
\"你们可知道新任织造是什么来头?\"周东家神秘兮兮地环顾四周,“听说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姓宋……”
“宋?京城的世家可没有姓宋的!”
“既然不是世家子弟,那我们也无需怕他,咱们在苏州经营几十年,难道还怕个新来的毛头小子不成。”
在座的人都把目光投向本地最大的绸缎商赵家。
而赵东家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苏州织造干系重大,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动这个位置,更不会派一个毫无根基的人来接替。
今日的茶,怕是不好喝啊!
“且看看吧!”
见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坐着轿子往苏州织造衙门赶去。
众人被引入花厅落座,不多时,便有小厮低眉顺眼地奉上茶来。
碧螺春的嫩芽在官窑白瓷盏中缓缓舒展,茶汤清亮如琥珀,可细嗅之下,香气却比往日淡了几分。
“奇怪……”周东家眉头微蹙,用茶盖轻轻撇了撇浮沫,低声道,“这茶怎么像是去年的陈茶?”
其余几人闻言,各自端起茶盏细看,果然茶色虽清,却少了新茶的鲜爽。
众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将茶盏放回桌上,谁也没动。
——这么差的茶,我们不喝。
然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主人家露面。
时值初夏,暑气蒸腾,渐渐地,有人额角沁出汗珠,有人轻轻摇着折扇,可那扇出的风也是热的。
终于,有人耐不住口渴,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茶汤入口,果然寡淡无味,甚至隐隐泛着些陈旧的苦涩。
可天气实在燥热,众人也只得勉强饮下,权当解渴。
枯坐了半个时辰,茶已续了两回,却仍不见动静。
就在众人渐生不耐之时,外头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安陵容身后跟着沈昀飞和流朱,步履从容而来。
她今日着一袭湖蓝色织锦长裙,裙摆处绣着精致的缠枝花纹,发间只簪了一支点翠簪,素雅中透着几分清冷。
然后走到主位上径直坐下。
众人愕然,这不是织造大人的位置吗?怎么这个女子坐了?
安陵容对众人的惊愕视若无睹,纤纤玉指轻抚茶盏,淡淡道:“各位东家有礼。”
这一声唤回了众人的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