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伴驾者逾千人,皇亲贵胄,朝中大臣,内廷诸人,以及护卫军,一路浩浩汤汤,地动山摇。
太子亲自护送御驾出城。
由于今年气候异常,京中暑热病症频发,药材供不应求。不少老人孩童都出现呕吐惊颤,甚至许多因用药不及而亡。
太子萧启明宅心仁厚,虽居庙堂之高,却心系百姓,立时采取一系列举措,设义诊,发放药材,又叫户部开仓,使京都每户人家都能领冰,大大安抚了民心。
有不少勇士都因此投入东宫门下。
就在京都百姓翘首盼望一场大雨时一个消息,震动朝野。
太子幕僚乔公和郎将蒯涿于离宫面圣,告发太子欲起兵谋反,假借筹措药材之机,于各地招募勇士私兵,私铸盔甲兵刃。
乔公和蒯涿此行便被派遣运输盔甲兵刃,谋反大逆,二人担忧受到牵连不敢参与,这才面圣举告。
陛下大怒。
当即亲笔诏书传召萧启明于离宫面见。
然旨意尚未走出离宫所辖区域,便被乱党截获,信使冒死脱身,赶回离宫将此事告知陛下。
若说乔公和蒯涿乃太子下属心腹,此二人突然反水举告,尚且叫人怀疑,但离宫外,天子卧榻之侧竟敢有装甲兵设伏,太子谋反意图昭然若揭。
此时境况,极其凶险。
离宫距京百里之遥,又闻三日前,太子已持符节征发长水和宣曲两地的骑兵,一律全副武装于京都会和。
陛下此行护卫军仅千人,北军消息不明,一旦京都发兵,不堪一击。
萧邵元接连发出三道诏令,命太子觐见,然诏令依旧无法发出。
随扈官员皆胆战心惊。
离宫之内,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萧邵元当即命使臣执颁赐印有玺印的诏书,突破包围,发往各州刺史,尤其是距离最近的徐州,命发兵勤王。
然最先赶到京都的勤王之师,不是各地使君,或是在外的陆恂,而是燕王,萧廷猷。
燕王率数万精锐,整装待发,只一日,便攻破都城,太子一时措手不及。
尤其萧廷猷手持带玺印的诏书,言己为正义之师,奉命勤王,不许城门北军反抗,将太子和东宫护卫逼至武门。
天家兄弟,亲情往往薄若一纸。
萧廷猷一箭将萧启明射杀于马下。
储君身死,萧廷猷手持诏书,犹不罢休,称太子及几位皇子被前朝乱党蛊惑,意图谋害陛下,他奉天子诏令,一连血洗东宫及四、五两位皇子府邸。
血流成河,染红了燕军脚下踏过的每一块地砖。
这一夜,月光白晃晃挂在树梢,纷纷茫茫地洒在琉璃殿瓦之上,泛出一片冷冷的幽暗怨光。
这一夜,燕王萧廷猷的心,也如被烈火烹烤,鼓动,跳跃,燃烧,令他眸底泛出红光,血管里血液激荡澎湃,便如这瓦顶的月光,又疯狂又怨凉。
京都,暌违三年,他终是回来了。
他杀了太子,杀了其余兄弟,杀了侄儿侄女,血洗了皇城。
他将自己变成唯一的选择。
只有他,才是这个帝国最合格的继承人。
时安立在他身后,与他抬头仰望同一轮月,轻声道,“挞喇尔舒达来报,陆恂日前已经离开西北。他们没能拖住他。”
陆恂?
萧廷猷并未惊讶,依旧保持仰头望月的姿势,那张年轻坚毅的面庞上满是杀戮过后的冷漠。他问道:
“你回京这么久,可曾见过那孩子?”
时安微顿,摇头道,“不曾。”
萧廷猷侧头,凝视着她,夜色下,眸光深深,“他是你我的孩儿。”
时安避开他的目光,垂下眼睫,目光萧瑟,没有答话。
即便深夜,也没有一丝风。京都的每一寸土地,日夜都被高温蒸烤。
“将孩子接回来吧。”
他转身离开,临走前,又补充一句,“顺便将你的妹妹也一道接进府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