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致胡为民的信笺,最初悄然落在了《当代》杂志编辑部的案头。
恰逢其时,朱盛昌因燕京文艺出版社敲定了《甜蜜蜜》单行本的合约事宜,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寻一个恰当的由头去探望胡为民。
这番思量间,契机悄然降临,为他送上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
于是,他拿着陆遥的信,去了胡为民家,心中暗自庆幸,总算是得了个名正言顺的拜访之名。
还好,这天胡为民正在家写书,否则朱盛昌说不得还得吃个闭门羹。
一番寒暄,道明来意,朱盛昌恭敬地将信件递到了胡为民手中。
接着,他又介绍起了陆遥的情况:“陆遥是陕西作家,目前在《延河》杂志社上班,他也是个编辑。他呢,搞文学创作也有些年头了。之前他在陕西地方杂志发表过几部短篇,在当地有些名气。
从前年开始,想要提高自己,写了部中篇,投了不少杂志社,可惜都没人要。后来经人介绍,投到了我们《当代》。
还是编辑刘莹看出了他的潜力,最后把稿子拿给主编看,这才有了后续书信来往交流,以及叫他来燕京改稿,确认刊载等一系列事。”
胡为民面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波澜不惊,内心却早已是风起云涌。
陆遥啊,他能不知道吗?
这位可是后世被文学界认为是陕军代表性的作者之一啊!
陆遥早期的作品胡为民不熟悉,但《人生》和《平凡的世界》两部作品,尤其是后者,不仅被多次改编成电视剧,还拿到了茅盾文学奖。
然而,依照老朱的叙述,那位潜力无限、日后必将大放异彩的大作家,目前境遇似乎颇为凄凉!
好吧,这些和他关系不大,他好奇的是自己又不认识陆遥,这位写信给他干什么?
胡为民吐露了心中的那份不解,朱盛昌闻言,轻轻耸了耸肩,“这我也不清楚,信是他指名道姓寄给你的,我们又不能私自拆开寄过来的信件。”
他强压下心头涌动的好奇,只能等朱盛昌走了在拆信了。
胡为民小心翼翼地折叠起陆遥远道而来的信件,妥善收好后,目光温和地转向朱老师,嘴角勾起一抹探寻的笑意:“朱老师,此番光临,想必不仅仅是送信那么简单吧?”
“我就知道瞒不过为民。”朱盛昌一听这话,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但很快便换上了满面的笑容,说道:“这次来呢,我还有真有个目的,就是想问问《甜蜜蜜》……”
“哦,朱老师是问这个啊。”胡为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接着道:“其实也没什么,《甜蜜蜜》的电影火了之后,燕京文艺的张编辑第一时间找上了我。
她背后的燕京出版社开出了让我难以拒绝的价格,对方这么有诚意,我不签约也不合适,朱老师您说是不是?”
“就这么简单?”朱盛昌不甘心的继续询问。
“就这么简单,朱老师以为呢?”
朱盛昌略作思索,缓缓开口问道:“燕京文艺出版社,就未曾动过念头,想要签约你日后的创作吗?”
“他们确有提及此事,但我并未点头应允。”胡为民直言不讳,神色坦然道。
朱盛昌的眼眸倏地一亮,仿佛被某种突如其来的光芒所点亮,“哦,为民是不看好燕京文艺,还是想把新书投到我们当代?”
“新书还在创作中,现在谈论这些,只怕为时尚早了些。”胡为民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朱盛昌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失落,暗自嘀咕:“说什么时机未到,恐怕是对目前的稿酬心存不满,盘算着如何待价而沽,谋求更高的利益吧。”
诚然,他心里明镜似的,清楚胡为民是胡为民是作家,靠稿酬吃饭,追求稿酬的丰厚自是情理之中,无可厚非。
然而,他仍旧忍不住在心底轻叹,时移世易,就连作家也都沾染了些铜臭味,事事皆向功利看齐。
遥想老一辈的作家,对待名利二字,真真是视若过眼云烟,淡然处之啊!
不甘心毫无收获的朱盛昌,又问起了《芳华》单行本的出版事宜。
胡为民没有回答,而是好奇地问道:“朱老师,目前《当代》第三期销量如何?”
提到这期的杂志销量,朱盛昌精神振奋,脸上也笑开了花,“非常好,因为有部队方面的订单,这个月差不多能卖到五十万份!”
“一个月五十万份?我记得《当代》往期销量不过六七万册吧?”胡为民眉头微挑。
朱盛昌感慨道:“谁说不是呢,我们最初预估的最好成绩,也不过是三个月四十万册啊!”
“细细想来,此番杂志销量的突飞猛进,《芳华》的贡献很大!”
“话说回来,那个部队订单究竟是怎么个情况?是不是人文社的渠道?”胡为民再次发问,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这事儿跟人文社毫无瓜葛。”朱盛昌轻轻摇头,缓缓道来,
“部队那边的订单一出,社里的总编也特意去电询问。说是《芳华》这部小说很好的塑造了中国军人的形象,订购那么多,也是准备发往全国各个部队。”
他这么一说,胡为民回想起了些上一辈子的记忆,脸色有些异样。
他记得,上一辈子《高山下的花环》也是先发表,然后被部队看中。起初,不过是几千乃至上万册的谨慎订购,未曾预料,它在部队官兵之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热烈回响。
鉴于此情此景,首长们经过一番思量,索性拍板决定,让这册书籍成为全军将士人手一本的读物,既作为塑造军人正面形象的媒介,又借以鼓舞士气,振奋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