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4章 风火乱辕阵,溃堤自萧墙(2 / 2)

诡三国 马月猴年 2871 字 1天前

在城门楼上的军候实际上在偷懒,正在角落里面瞌睡,猛然间见到了曹洪上了城门楼,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带倒了一架弩机。

木制机括砸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闷响。

曹洪一脚踩住了那弩机,脸上神色不悲不喜,『为什么还有人分饼而食?你又贪了?』

曹洪握着腰间的刀柄,目光如刀,划向那军候。

军候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在脸颊上冲出两三条的泥沟,『将军!这回我可是一分都没拿!』

曹洪盯着军候,不说话。

军候的喉头滚动着,『没来巩县之前有,来了这里真没有!』

曹洪微微偏头,『那我怎么看见……那边一块麦饼还要三个人分?』

军候走上一步,看了一眼,呼出一口气,『那是多出来的……将军,昨夜王小七没能熬过去……还没报给后营……』

曹洪看了军候一眼,手松开了刀柄,『军粮不多了,省着点。』

『是,是,明白,明白。』军候连声应答。

忽然一阵风,席卷着黄土和砂砾,灌进了城门楼,扑得曹洪和军候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坚壁清野的副作用,就是周边的所有树木,都被砍了,裸露的土地上的尘土,随便来一阵风,都是铺天满地的黄土飞沙。

『将军!有人闹事!』忽然有护卫前来禀报。

曹洪觉得头隐隐有些发疼,他咬着牙,从城门上下来,赶到了闹事的地点。

十几个士卒正围着一辆粮车,在相互争吵推搡。

有个跛脚的老兵突然扯开粮袋,霉变的麦粒哗啦啦洒落下来。

『都住手!』

曹洪断喝道。

围着粮车的兵卒停止了相互的举动。

曹洪大步向前,身上的铁甲鳞片,发出相互碰撞的声响,『说!怎么回事?!』

那跛脚老兵,弯下腰,从地上攥起半把腐朽的麦子,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将军,这些……是要给俺们吃,还是给对面骠骑军留着?』

围观的兵卒之中,响起了压抑的嘈嘈之声。

曹洪认得这个老兵,这是个当年在徐州就跟着曹操到现在的青州老兵。此刻那张布满刀疤的脸扭曲着,像被火烤过的树皮。

曹洪仰起头,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为何要拦着粮车?』

曹洪问那老兵。

那老兵沉默少许,抬头直视曹洪,『将军……家里来信,又征粮了……三娃体弱,没熬过去……将军,我家里的粮食可都是要留着做种子的……可是将军你现在看看……』

老兵松开手,那些腐朽的麦子,刷刷的流下。

曹洪感觉嗓子里面,似乎有些腥味涌动,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在城门楼上呛得一嗓子的土还没吐干净,他盯着那老兵,然后摆手示意,『今夜加餐,就说是我说的。』

『将军不可!!』粮官从人群后挤进来,头冠歪斜着,露出花白鬓角,『若是开了这个先例……』

『去他娘的先例!』曹洪一脚踹在了那粮官身上,『老子就是先例!』

粮官踉跄着,撞到了粮车上。

粮车上的破了一个口子的粮袋,哗啦啦的掉落了更多的麦粒。

曹洪看见在粮车周边的兵卒似乎眼睛亮起饿狼般的光,十几只的手在争抢着,将那半黑的麦粒塞进嘴里咀嚼着。

那个跛脚老兵却突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却咳出了一块紫黑色的血块。

到了夜间。

曹洪坐在府衙大堂上。

桌岸上歪歪扭扭的摆着十几根的竹简签子。

傍晚在粮车边上闹事的兵卒名字,就被写在了这些竹签子上。

浓厚的血腥味,似乎在墨色里面回荡。

曹洪知道,这些人没错。

可是这个世间,并不是没错就行的。

牛马有错么?

可是牛马就必须每日劳作,日复一日,不能停歇。

杀,还是不杀?

『将军,逃兵带到。』

亲兵护卫拖拽着一人,到了堂下。

『带上来!』曹洪沉声说道。

被反绑双手的年轻士卒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

曹洪注意到在这年轻兵卒简陋的衣袍脖颈之处,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这是陈留的风俗,据说那红绳上能有家乡的庇护之力……

『为何逃跑?』曹洪问道。

『俺娘不行了……』少年突然嚎啕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俺娘……我就想要去看看俺娘……』

曹洪愣了愣。

这两天,为了稳定军心,从后方不仅是运来了粮草,也带来了一些家书什么的,但是很显然,这原本为了稳定军心的举措,却成为了捅向曹洪菊花的刀!

隐隐约约之中,曹洪感觉到了一些阴谋的气息。

『混账!』曹洪拍了一下桌案,『都像是你一样,逃回去了!谁来作战?难不成等骠骑军将刀子砍在你我的脖颈上,再来求饶不成?!』

那年轻兵卒哽咽着,说了一句什么。

曹洪没听清楚,便是让那年轻兵卒重新说一遍。

那年轻兵卒抽了抽鼻子,『他们……他们说……骠骑军只要投降,就放俺们回家种地……』

曹洪紧紧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掐进掌心。

似乎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是过了几息,曹洪听见他自己的声音又问道,似乎带着一种沙哑,『他们……还说什么?』

堂上的火把将那年轻兵卒的身影投射在一旁的墙壁上,扭动着,像是被悬挂起来的腊肉。

『他们……他们还说,还说……我们弱,打不过……打不过还打什么……反正都是一样要交赋税,一样要吃亏吃苦……』那年轻兵卒断断续续的说道,『说是,说……打了也是白打,还不如……还不如早早回家……』

是啊,山东如今确实是势弱。

那么,弱者为何要继续战?

这是一个好问题。

弱者,只需要匍匐在强者脚下,然后献上一切的血肉,不就了事了?

曹洪的脸色越来越黑,可是过了片刻,曹洪却是怒极反笑起来,『啊哈哈哈!好笑,真是好笑!』

那年轻兵卒止住哭泣,抬起头,红肿的眼睛怔怔望着曹洪。

『谁是强,谁是弱?』曹洪忽然问道。

年轻兵卒茫然。

『让你现在和三岁孩童打,谁强谁弱?』曹洪问道。

『当然是我强一些……』年轻兵卒回答。

『好,』曹洪点头,『那么再过三十年,若是你和那孩童都还活着,再打一场,谁强谁弱?』

『这……』年轻兵卒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府衙之外,传来巡夜梆子声,三更天了。

夜色深沉,四野混沌。

曹洪望着那浑浊的黑,似乎在和那年轻兵卒说话,也像是在和自己在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