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了句,他毫不客气地拿起这碗打算走人。
结果老头又来了,就在顾言的必经之路上站起来问了一句。
“刚才那句话有点意思,再说一遍。”
说谢那句想必没有重复的必要,顾言就又把小石潭记里那句话复述了句。
随后解释:“大爷我就随口说了一句,这碗上可印不了一百条鱼啊。”
邱俊华在顾言手上的瓷碗上看了一眼,目光在水草间的波纹和鱼身看了又看。
“碗送你了,拿走吧。”
挥了挥手,他转身就直接回店里了。
留顾言一个人站在原地有些古怪的看着他的背影。
旁边在捡瓷器的几人当然发现了这边的异常,陆寒很快走了过来:
“没事吧,你跟刚才那大爷说什么了,他是谁啊?”
“大概是店主吧。”
顾言迟疑了下,道:“就随便说了几句,他就把这碗送我了。”
陆寒很快沉默了下,有些茫然地问道:
“东西是他的?那我们捡的这些瓷器要不要找他再问问?”
好家伙,刚才捡的时候都挺开心的,他们倒是忽略了一个可能。
虽说瓷镇里有些地方是可以免费捡瓷器的,可要是他们这会在的位置是人家暂时用来放东西,等着挑拣的呢。
而那些正忙着挑拣的人其实是他们的员工?
这跟人家吃饭的时候,从盘子里捡了个鸡腿有什么分别。
“那还是问问吧。”
顾言也想到了这种可能,看着旁边拍的正兴起的摄影师有些麻爪。
“行,那还是大家一块去吧,我去叫朝哥他们。”
感觉手上的瓷器份量似乎又重了些,陆寒赶紧原路返回喊上了陈朝他们。
“顾言你走前面。”
生怕一下子涌进去这么多人对方觉得他们是来砸场子的,刚才和对方有过交流的顾言被放在了人群正前面。
刚才闭着的门因为邱俊华进去了的缘故正半开着,一行人走进去后才发现了里面的不同。
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内里,到处是一个个独立的小展柜,柜子上放着各种形态的瓷器。
从型上看,有杯子,有盖碗,有盘子,笔洗,甚至有大型的瓷瓶。
从色上,有青花,有釉里红,也有两者兼有的。
从内屋里抱出来个瓷瓶,看到顾言他们走了进来,邱俊华倒也没多惊讶。
把瓶子放在一个空出来的台子上,朝他挥了挥手:“过来看吧……这才是你说的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可以对比一下,看看有哪些不同。”
“那我就不客气啦。”
看这架势对方是打算考考自己,顾言也没客气,慢步走了过来,把自己的瓷碗放到一边。
器型虽然不同,上头的画着的画倒是一样的。
可两者给他带来的感觉却不同。
仔细对此,顾言才发现小瓷碗上的红色不均,有些像是泼水时溅出来似的。
虽然还是红色,但颜色已经极淡。
那水草间原本他以为是水波的色彩,其实正是这些淡淡的不均的红色。
再看那红色金鱼,纹路其实也不连贯,只是整体有个鱼的形态才能被他一眼认出来。
刚才觉得都挺好的,两相对比之下这差别就很鲜明了。
但要说只是颜色的问题,那又好像有些不对。
“瓶子上的更栩栩如生?”
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顾言瞥了一眼邱俊华的样子,这才从对方脸上看出笑意。
“说的没错。”
凡事都得讲个尺度,邱俊华很快给众人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就开始给他们讲起了眼前的这些器物。
说到了它们的现在以及过去。
科技的发达使得青花釉里红并不稀奇。
可在色彩和器型之外,匠人们更应该看重的是那些机器所不能把握的东西。
“机器画出来的东西,它知道什么是传统美学吗,知道什么是根据器型去个性化决定上头的绘画布局吗?”
“七百多年的经验,哪是这么容易就能让人给学走的。”
“光做一款合格的瓷器出来,我都得摔掉无数个劣等品,更别提你手上的那个垃圾了。”
刚才说那么多,原来落点是在这里啊。
难怪对方一听到自己说捡的瓷器不错,马上起身过来质问他呢。
顾言悄悄转头,转着后头同样跟被抓来上了堂课的几人摊了摊手。
再回头就看到邱俊华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他赶紧回道:“没错,我也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手工做出来的,跟机器批量制作的,那肯定有区别。”
“不过,现在时代变了,大部分人也没功夫去赏析这些区别啊。”
器物就是拿来用的,就算有些人对手工有偏爱,可价格实打实摆在那里。
这就是将他们隔在两岸的一道鸿沟。
顾言虽然并没有从事过这个行业,可他之前在国外旅游的时候,也买过手工刺绣的衣服。
衣服好是好,但价格比起机器做的就是贵。
这两者的道理是一样的,这手工控制的瓷器能便宜吗?
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你说的也是现实。”
被顾言点到了行业的痛处,邱俊华也失了谈兴,本来今天能遇上顾言他们跟着聊上几句,他已经觉得不错了。
此刻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念头。
“跟我来。”
从店里向后走,没过多久就到了窑口,看着边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木头,还有一把斧子。
彭昱航下意识搓了搓手,有点手痒。
陶蓉则是看到了窑口边随意堆放着的一些瓷器,那可比扔在门口的好多了。
“刚才烦了你们这么长时间,就当是老头我任性了一回,你们一人挑一样走吧。”
“小五,等他们挑完再整理一下。”
邱俊华说完,让店里人帮着顾言他们挑选,挥挥手跟众人道别之后便径直离开。
只是快到门口的时候,才忍不住回头问道:“我们刚才说的那些会上电视吗?”
“如果能上的话……你们不要乱剪辑啊,让他们知道什么是青花釉里红就行。”
“对了,记得帮我把店名和脸上打个码。”
老头话音未落,店里人包括陈贺他们在内,大家全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