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晌,江澜帮他脱下军大衣,挂在门旁的衣挂上。
她发现黄景行离开的这些日子不仅黑了,手部关节上有好几处冻疮,脸颊上也有些微微发红,应该是长时间在室外,被寒风给吹的。
黄景行倒是笑呵呵的,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些,只是反复问她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让她的日子不好过。
江澜只是笑,并没有说她是如何熬过了那些天。
黄景行也是,就只是看着她笑,然后告诉她,他在很多个零下三十多度的夜晚,全靠想着她,想着两个孩子,才一直撑了下来。
同行的六个人中,有一个战友的腿冻坏了,只能截肢。
还有两个战友的手冻坏了,需要做神经方面的恢复。
其余的三个人,也包括他在内,都有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伤,但唯有他,是把老婆孩子当做意念来支撑。
“黄景行,你要答应我,以后无论执行什么任务,你都必须给我毫发无损地活着回来!”
“好,我答应你。如果我食言了,请你立马改嫁。”
“不许胡说。”
“放心,我舍不得扔下你和孩子们。”
黄景行握住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1977年的春节,是一个不一样的年。
大家先从悲伤到惊喜,再到后怕,最后是欢愉,总之是有一个好的结果。
他们一家的欢声笑语,与对门宋家的沉寂,正好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那天叶宝珠在雪地里被高巧珍推倒,旁边正好撂了两块大石头,应该是谁家冬天用来压酸菜缸,或者夏天用来压酱缸的。
当时雪大,把石头给盖住了。
其实就算不盖住也没用,事发太突然,根本来不及躲开。
而好巧不好,叶宝珠又正好趴到了那上头,两块大石头正正好好地硌在肚子上,上头还压了高巧珍……
一阵兵荒马乱,宋小雨见后妈和奶奶都被自己推倒了,害怕等下挨掐,也不说去扶一扶,更没有帮着叫人,反而抬腿跑了。
幸好有老街坊出门打酱油,看到满地都是血后,赶紧跑去宋家报信儿,等他们把高巧珍和叶宝珠双双送到医院以后,还是晚了。
叶宝珠怀孕七个多月流产,身心有多痛苦,不用想也知道。
她哭闹得厉害,谁哄也不管用,还当着医护人员、还有几个帮忙送她们来医院的老街坊们,大骂宋承志,大骂高巧珍,大骂宋家没有一个人是好人,闹得整个妇产科都不得安宁,病房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患者和家属。
因为她的月份大,正常的流产早就不能做了,只能做引产。
当听说引下来的是个男孩时,叶宝珠的哭声恨不得整个楼层都能听见。
高巧珍的右胳膊摔成了骨折,左腿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她不顾自己打着石膏,愣是在宋媛的搀扶下,从骨科病房冲到了妇产科的病房,大骂叶宝珠是个丧门星,克死了她宋家的骨肉。
叶宝珠对她更是恨得牙根直痒痒。
因为那天她们原本是要去医院做产检查的,她说不带宋小雨去,可高巧珍却让她不要放过每一个和继子缓和关系的好机会。
要不是宋小雨那个笨重的狗东西乱跑推人,她好好的儿子也不至于就这么没了!
还有高巧珍,居然拿她当肉垫。
要不是这个老不死的地压着她哎呦哎呦的不起来,她也不至于在大石块上趴了那么半天,出了那么多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