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皇帝只觉得可笑。
景铭也知太过巧合,所以将来时还带了太医。
正如他刚刚所言,今日午后沈敛醒了,可却认不出林苏。
严氏小心试探,而后发现对方失去了好几个月的记忆。
皇帝并不完全相信。
毕竟沈敛能装,谁知他是不是又在演戏。
以对方的心性,猜到圣上会大怒,所以先装失忆叫对方无从下手也并非不可能。
“去看看你宁姐姐吧。”皇帝开口。
景铭知道这是父皇要支开他。
临要离开时,杨公公才悄悄告诉他,“顾姑娘挨了板子,眼下还在永和宫休养。”
景铭愣了一瞬,清秀的面容顿时严肃起来。
他原想询问缘由,可随之一想便又猜到了答案。
父皇刚刚的反应分明不像关心表兄,而是带着郁气的。
这意味着,对方大概知晓了两人之事。
景铭没再停留,谢过杨公公飞快朝永和宫而去。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镇国公府,没成想顾怀宁竟受了罚。
不过杨公公既然悄悄告知,那或许也意味着父皇对她的态度已经软化。
皇帝确实有些后悔。
不过十板子,顾怀宁几日高烧不退。
他不得不又一次惊讶于这小姑娘体弱的程度。
前两日还是常氏生辰,这是如何都不可能瞒过的事。
皇帝干脆像上次一样,让常氏也进宫一起照顾顾怀宁。
德妃一直没什么野心和欲望,平日也是谨慎本分性子。
进宫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在皇帝面前失态没控制住脾气。
“陛下为何要这般为难怀宁那孩子!”她气恼得眼眶发红,“当初您为了绝了言家和七殿下的念头,硬要将两个孩子凑堆。”
“他俩又这般容易情窦初开的年纪,真暗生了情愫又有何稀奇?”
“后来您要怀宁进宫拆开他们,两个孩子也只能妥协断了这份情缘。可感情之事,又如何是说断就能一下子忘干净了的。”
宫人早已退下,杨公公白着脸上去劝,却没能劝住德妃。
“今日臣妾失礼,即便陛下要惩罚臣妾,臣妾亦无话可说!”她抿着唇,眼神倔强。
“可臣妾还是觉得,两个孩子没错!”
错的是分明是您!
皇帝恼火,但看着她不肯妥协退缩的眼神,渐渐便面露复杂。
前皇后也是很宽厚善解人意的性子。
她了解丈夫,知道很多时候嫔妃入宫不过是为了平衡朝局。
她对后妃宽和,也一贯好说话。
只有在他偶尔犯错时,才会较真直言不讳同他分说。
哪怕他勃然大怒,她也不会因此退却。
德妃刚刚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先皇后。
皇帝沉沉看了她许久,没有责罚。
德妃怒气冲冲前来,回去时脸色也极不好看。
外头宫人瞧着她的脸色,便觉得德妃母子怕是要完了。
但杨公公作为皇帝身边的老人,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是以在景铭进宫后,主动提醒了对方。
待他赶到永和宫时,却被宫女拦在了门外。
顾怀宁是挨了板子,伤口都在背面,并不方便男子进入。
常氏陪在床侧,整个人看着也憔悴了一大圈。
小儿子如今仍旧没下落,女儿又这般,着实叫她心碎。
前两日德妃暗中命人去找了行刑的宫人探听,他们也是有苦难言。
这可是未来的十一皇妃。
又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他们肯定不会把人往重了打。
虽看着惨了些,可肯定只伤及了皮肉,不会那般严重才是。
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顾怀宁会伤得那么重。
得知景铭前来,常氏起身出了房间。
无妄大师说过,她女儿这命格不能嫁贵重之人。
钦天监虽想了办法,可在常氏来看,这法子应当是不顶用。
不然女儿也不会因为区区皮肉伤烧了那么久。
可她再怎么心下不满,当对上景铭那双满是关心的双眸时,便又不忍将错怪到对方身上。
“姐姐如何了?”他的担忧着急一目了然。
这些天他一直在镇国公府,虽也有梳洗,却不像在宫中那般讲究,显然是一听说便赶来了。
甚至都没先回去沐浴更衣。
常氏只能继续在心中叹息。
“烧还没退。”
景铭问:“大夫怎么说?”
常氏简单说了情况。
不管是行刑宫人还是太医,都觉得顾怀宁不该伤得这么重。
所以最后都只能归结于体弱,可能伤口恢复慢,所以好得也慢。
顾怀宁昏昏沉沉,做了许久许久的梦。
她梦见了前世的自己和沈敛。
她梦见了好些场景,可她没办法分辨真伪。
那都是她不熟悉的沈敛。
或许是因为知晓前世对方为自己而死,所以自己替对方美化了理由。
仿佛对方所做的一切皆为无可奈何。
可心里却一直又有另一道声音在告诉她。
他对她的伤害都是真的。
他若真爱她信任她,会将一切都告诉她,愿意让她陪他一起承担。
所谓夫妻,应当风雨同舟,彼此信任没有秘密。
顾怀宁看见了画面,都是她曾经介意在乎的。
虽似乎有了缘由,却也并不能叫她完全释怀。
很多内容她梦见后很快便忘了。
很多事却叫她牢牢记在脑海中。
又过了两日,她才结束了那漫长到仿佛经历了三年的梦。
睁眼见到母亲,看着对方憔悴的容颜,她忍不住内疚。“女儿又让娘担心了。”
常氏抱住她,“没什么比你健康更重要。”
只要孩子能健健康康便已然足够。
宫女去通知了德妃,而后很快请来了太医。
顾怀宁的视线落在陈太医身上,虽一直没开口,盈盈的美眸中透着未道出的担忧。
对方出现在这儿,不是沈敛情况好转,便是对方彻底出事了。
陈太医在支开了宫女后,才轻声告诉她,“世子情况稳定住了。”
瞧着小姑娘眸中闪过的庆幸,他便觉得后半句要说的内容有些残忍。
“他……忘记了许多事。”
顾怀宁愣了愣,而后对上了陈太医那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忽然间便明白了对方没忍心道出的内容。
沈敛忘了很多事。
包括了她。
她垂了垂眼,忍住了一瞬间涌上心头的百感交集。
他们两人之间那么多的耿耿于怀。
在经历了那么漫长的梦后,重新戛然而止。
或许,这便是老天爷替他们做下的抉择。
不管是知道重生原因前她放下了一切,还是眼下他忘记了曾经。
冥冥之中都像是一种天意,告诉他们应该分开。
顾怀宁在三日后终于见到景铭。
她的身体终于康复,只是还有些虚弱。
努力了几个月,多休息一日,她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是以确认自己没什么问题后,顾怀宁又去了太医院。
沿途的宫人看见她,眼中暗藏叽哨。
只有太医院的宫人好些,前来关心了她的身体情况。
到底关系熟识,况且她还有太医们护着。
陈太医着急赶出来,想把人赶回去又不忍心打击徒儿的上进心,只能背着手又坐了回去。
顾怀宁看着小老头这副关心又着急的样子,不由得心里感动。
做徒儿的唯有更用功早日成材,这才是对师傅最大的回报。
在她处理了一会草药后,景铭到了太医院。
十多天不见,她又瘦了许多,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走。
他想劝她再休息两日,但对上她的眼睛,便什么话都舍不得说了。
她看着这么脆弱,合该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该努力成全。
末了,他只能默不吭声去了自己画图册的位置,接着开工。
顾怀宁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若无其事将新的医书放在他手边,“麻烦殿下了。”
景铭看着她脸上的笑,在她转身离开时,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留下。
顾怀宁回头,“怎么了?”
他看着她水盈盈的双目,犹豫了一瞬而后轻声道,“表哥醒了。”
她似是怔了怔,而后点了点头,“那就好。”
她的脸上看不出有特别的神情,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没什么太多交集的相识之人。
景铭一直注意着她的情绪。
见她这般,反而有些迟疑。
“殿下怎么了?”顾怀宁疑惑询问。
景铭这才道,“表哥不记得你们之间的事了。姨母在府中下了封口令,不允许旁人再提你。”
严氏的态度很决然。
意识到儿子忘了顾怀宁后,便立刻吩咐了众人。
这摆明了对方的态度。
景铭怕小姑娘不知情,去了镇国公府碰壁。
顾怀宁像是有些惊讶,而后又轻轻笑了笑。
“多谢殿下提醒。”
好似真的已经完全释然。
景铭不确定她的心思究竟为何,但她这般反应,总归是好事。
午后,他出了趟宫。
顾怀宁彻底好转,他也放下了心,打算再去镇国公府看看沈敛的情况。
只是才到院外,便见严氏同林苏相对而立。
“这段时日,多谢林姑娘你费心照顾了。”
严氏的语气客气疏离,俨然不似之前那般热络。
这段时间,她也察觉林苏同顾怀宁似是有些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