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报伪丧妖言惑众 诱骁敌瓮中捉鳖(2 / 2)

紫鸾记 桫椤双树 3864 字 7天前

菩萨率着千余骁骑一路紧追不舍,及至平城城下,见平城西门大开,虬髯客领着残兵一路落荒入城,即刻吩咐麾下说道:“敌将溃退入城,当趁此城门大开之际攻城,擒杀贼首。”说罢掏出一张硬弓,搭箭既往城楼上射去,应声撂倒城头一名守军,随后骑手得令,亦同是搭箭发往城头,一时间,平城城墙上面乱箭飞坠,戍城守兵纷纷躲闪,乱作一团,更有甚者已惊慌弃戈逃窜,更无人来顾及关闭城门。

也是菩萨年少气盛,急欲抢下头功,瞧着城头敌军溃乱,不加思索,即引军汹汹杀入城内。可怎知菩萨随着前军一入城门,放眼一瞧,西门之后竟是瓮城,内城城门犹然牢牢紧闭,倘然梦醒,不禁暗自惊呼一声“不好,中计矣!”,正待催人退出西门,已有四面墙上鼓声大作,杀声四起,数千军士涌上城头,落石乱箭,沸汤滚油,直往瓮城中的回纥骑手招呼而去。

瓮城中的回纥前军骑手忽遭伏击,惊惶失措,纷往城外逃命,而此刻后军仍在城外,尚不明就里,依旧涌往城内,乱军前后推攘冲撞,挤在狭小城门里外,进退不得。菩萨正在乱军中苦于束手无策,又闻的西门对面武周山上一阵轰鸣乍响,遥见山前扬起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一路飞骑从天而降,张牙舞爪腾驰而来,而为首一员女将正是鱼蔓云,操着一杆长枪,遥遥在前,直闯入乱军后队,长枪又挑又刺,矛头所指之处,回纥骑手无人能敌,被掀落马者不可胜数。

此时虬髯客已登上内城城楼,望着瓮城内回纥骑手呜呼倒地,这一计诱敌深入,请君入瓮,将菩萨困在城中,眼见胜局已定,虬髯客擩着胡须,自鸣得意,再看菩萨正在其中手足无措样子,眉开眼笑冲着他喊道:“小哥还不赶紧下马就擒,免得在此枉送性命。”菩萨闻声,恼羞成怒,啐的一声,恶狠狠地瞪着虬髯客,举起手中硬弓,正张弦欲射,猛然自觉背后一阵劲风掠过,寒意凛冽,原是鱼蔓云已杀到他身旁,挺抢刺来。此时已不及菩萨再去取腰间马刀,他只得横过身子,举弓一档,勉强拨开鱼蔓云这一枪,可怎知她前招未尽,后招又至,呼呼数下,奔鹜击霆。菩萨挡下两抢,第三枪终快不过她,只听哐的一声,被枪杆敲中肩头,一个趔趄,便跌落马来。鱼蔓云手下军士一见敌将落马,蜂拥而上,即将菩萨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回纥残余骑手眼见主将被擒,骤陷绝望,纷纷丢戈弃甲,下马投降,这一阵菩萨领来的两千精骑,至此或死或降,竟无一人得返,也算是虬髯客大获全胜了。而菩萨被五花大绑,押至虬髯客面前之时,犹自切切咬牙,心有不甘,见人就是破口大骂。虬髯客对菩萨一番咒骂却是不以为意,只是呵呵直笑着问道:“回纥部来攻平城,可是叶护大人出的主意?”菩萨愤愤说道:“汝这厮背恩忘义,暗中倒戈谋害大汗,死有余辜,即便没有叶护大人吩咐,我等也会来取你性命为大汗报仇。”虬髯客说道:“大汗若真是在雁门郡城被害,前线大军即会陷入险境,回纥部虽是突厥北疆小族,却也当义不容辞赶往雁门郡城设法稳住乱局再说。如今时健俟斤不去雁门郡城,反急着北上来我平城,若老哥所料不错,无非是回娑陵水畔路过此地,正好顺手牵羊取走老哥性命,也可带个为大汗报仇的头功回去,以备来日别有企图之时堵住汗国其他部族的口吧。”菩萨被他一语道破心机,愕然一愣,哑口无言,虬髯客见了,又继续说道:“不过可惜了,恐怕时健俟斤的如意算盘亦要落空了,这一北去,依老哥来看,多半是要为叶护大人背黑锅了。”说着即命人给菩萨松绑,又上前继续说道:“大汗此刻应还未死,你若是不信,自可去雁门郡城瞧个明白。老哥本也不是爱费唇舌解释之人,无非看你也是个汉子,必是中了叶护大人挑唆,才会来此,你我若是拼个两败具伤,到还了却叶护大人一桩心愿,就放你去吧,若你还是不服,想要再战,老哥也定会奉陪到底。”

虬髯客欲放走菩萨,话音刚落,菩萨半信半疑,面露迟疑之色,直盯着虬髯客。这模样教虬髯客见了,不禁笑道:“老哥与叶护大人的话,孰真孰假,你若是个明理之人,也该有所判断。回纥部未得军令,擅自北上,想必如今在大汗与突厥各部眼中,已是通敌判变之人,回纥部今后何去何从,你此次回去还当与时健俟斤好好权衡一番。”虬髯客这番话推诚相见,菩萨也并非看不出来,只是想到这一战中计惨败,此刻身为阶下囚,面上无光,想要言谢,却又羞于启齿。虬髯客见菩萨面红耳赤的立在那里一言不发,亦猜中了他的心思,便说道:“老哥放你一马,只是不想教叶护大人阴谋得逞而已,你也不必言谢。”说着手一挥,即示意左右将菩萨及回纥残兵送出城去。

菩萨也并非有勇无谋之人,出了平城来,反复念叨着虬髯客这一席话,思前想后,叱吉设此来确实疑点重重,只恨当初一时鲁莽冲动,未派人往雁门打听清楚即挥师北上,误信谣言,中了人家圈套。想如今再回雁门,多半也会遭罪受罚,族人同遭牵连,菩萨回到时健俟斤之处一商量,最终下定决心北归脱离始毕可汗自立,团结联合铁勒东支六部,与西面薛延陀部为盟,共抗东西突厥两大势力,及至此后贞观初年,时健俟斤亡故,菩萨继位,以少攻多,马鬣山之役一举击溃颉利可汗之子欲谷设十余万主力精骑,穷追余寇直至天山,就此将突厥送上亡国之路,并为后来名震一时的回鹘汗国王业奠定基础,此乃后话,且按下不表。

再说虬髯客放走菩萨,时健俟斤心存感激,便将叱吉设前往神池调动可汗扈从之事告知于他。得此消息,虬髯客便推断叱吉设即便调走扈从,亦不敢明目张胆前往雁门弑主,多半回走定襄,再封锁前沿战线消息,并以谣言蛊惑大利城军民,控制后方政局,孤立前线可汗大军,待隋突决战之时,借隋兵之手除去始毕可汗,而叱吉设等待雁门决战之隙,也就是拔去自己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之时。再想叱吉设不除,终是后患无穷,而若这时将叱吉设意欲篡位之事告知始毕可汗,突厥多半就此退兵,回去平叛,雁门之围势必就此瓦解,虬髯客暗自寻思着还不若趁神池、定襄初闻始毕可汗驾崩谣言,军心政局尚不稳固之时,自己辛苦亲走一遭,先下手为强,夺下大利城,擒杀叱吉设,并将其首级传送雁门郡城,亦可教始毕可汗生恨攻城,将隋突两方齐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主意打定,虬髯客立刻集结平城精锐,正欲拔军西行,却忽逢红拂独自一人匆匆赶了回来。

原来红拂此去五原,自然是扑了个空,寻到可汗牙庭,方知义成公主早救了杨玄瑛与独孤彦云二人,但在史属胡悉追杀之下,走阴山北麓而去,红拂即刻又快马加鞭沿阴山北麓一路寻去,直至武川,遇见了拓跋焱,听他一说,知道杨玄瑛与拓跋遗族在稚衡山大破史属胡悉,击杀突厥第一剑客矣今,事后已携着义成公主走白道回平城去了。知道杨玄瑛等人不仅安然无恙,尚击破突厥追兵回平城,红拂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想到自己也该回平城去,不如同走白道过去,说不定途中能追上杨玄瑛等人。红拂行至白道之时,忽见远处集结着突厥军马围着白道岭,堵住了南下出山隘口,心生诧异,悄悄绕开突厥军马,攀上不远处的山头眺望,这才知是杨玄瑛、独孤彦云、王婉儿、宇文博及义成公主五人正被突厥飞骑困在白道岭上的北魏军塞旧址之中,凭着白道岭一夫当关之势,正在苦苦支撑,抵御突厥飞骑轮番攻塞。红拂一人势单力薄,不敢冒然上前救人,想到此处已距平城不远,这便赶紧绕山间小道奔来平城求援。

虬髯客听红拂说了白道的情形,如今杨玄瑛与独孤彦云困在那里,籍着天险孤身应敌,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可若此时离开平城前往白道,来去一番耽搁,势必教叱吉设缓过劲来,亦极有可能错过隋突决战,想到此处,虬髯客不禁左右为难,陷入冥想。红拂来此已知道雁门郡形势,亦明白虬髯客所虑,只是如今南北两条道路,不可同去,虽然她心中万般期盼虬髯客出兵白道解围,可想着这将要他错过眼前千载难逢之机,一番话着实说不出口来,硬生生吞入腹中。瞧着红拂欲言又止的样子,虬髯客凝思许久,忽然正色说道:“走吧,去白道!”红拂听罢,又怕虬髯客只是一时意气用事,事后惋惜后悔,这便说道:“大哥此去白道,来回耽搁,贻误雁门战机,功败垂成,若是再想成就大业,恐怕得全然重头再来了。”虬髯客仰天哈哈一声长笑,满不在乎说道:“无妨,成就大业,有得是机会,可独孤老弟、杨妹子与老哥情如手足,若是弃之不顾,如此薄情寡义,他日即便夺取天下,又如何能教天下英雄心甘情愿地折服!”这正是:

急难行气义,临危显真情。

得失无遗悔,豪怀傲群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