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简言缓缓道。</p>
无论是船长晚宴的举办时间，还是驾驶室内的里程图，都证明了这一点。</p>
游轮所停靠的“主播空间”是它的终点，而在游轮成为副本之后，它开始沿着来时的路往后退去。</p>
而他们现在所在的……正是游轮航程的起点。</p>
“你们还记得，在船长室里苏成说的那句话吗？”</p>
温简言顿了顿，继续说。</p>
“——梦魇搭乘此船而来，也会搭乘此船而去。”</p>
众人心中微微一震。</p>
他们当然记得。</p>
即便到了现在，对方在说这句话时，那怪异而高亢的语气似乎仍然在耳边回荡着。</p>
“如果他说的没错的话……”温简言道，“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吗？”</p>
“首先，梦魇并非我们这里的产物。”</p>
“其次……”</p>
温简言凝视着默默无言的众人，缓声道：</p>
“我们已经接近一切的起点了。”</p>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喉咙整个被掐紧了，汗毛倒竖，原本冷下来的血液似乎也跟着重新激烈涌动了起来。</p>
“那……”陈默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清了下嗓子，才继续说道，“下一步是什么？”</p>
“既然有人类建造的‘港口’，那么……”</p>
说着，温简言在原地走了几步，很快，他停下步伐，用脚蹭了蹭地面，黄土之下，赫然可见坚硬的青石板路，“——瞧。”</p>
无论是昌盛大厦里的坟路，还是兴旺酒店内的小镇，所有和这片区域相关的地方，都有人类所建的道路。</p>
既然如此，这里的“港口”没道理没有。</p>
温简言抬起头，顺着道路延伸的方向看去，说：</p>
“我们沿着路继续向前。”</p>
但是，道路尽头存在着什么？</p>
他们又会找到什么？</p>
这个问题的答案，即使是温简言也不知道。</p>
*</p>
在漆黑天幕的笼罩之下，众人沿着歪斜破败的道路一路向前。</p>
四周压抑而死寂，走在这里，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p>
由于道路深埋于黄土之下，每向前走一阵子，他们就不得不停下来，重新寻找方向。</p>
温简言停下步伐，蹲下身，在仔细辨认之后，说道：</p>
“那边。”</p>
他站起身，继续向前走去。</p>
“对了，会长，”闻雅走在温简言身边，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他，开口问道，“你的那位朋友呢？他怎么没跟来？”</p>
沾有那家伙鲜血庇佑的救生圈，是他们在海水里活下来的关键。</p>
当时漂浮在海中，在风浪和暴雨之中，他们看不清甲板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是明确的——在离开幸运游轮之后，那位就再也没有出现过。</p>
温简言步伐一顿，扭头看向他。</p>
小小的宝石被深藏在了领口之下，紧贴着胸口，明明表面坚硬冰冷，但却散发出奇异的融融暖意，驱散了坟土之中本该存在的阴森冷意。</p>
“他在船上。”他说。</p>
“……”</p>
闻言，闻雅不由得一怔。</p>
她盯着温简言的脸良久，斟酌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道：“那个……所以，你还好吗？”</p>
即便身处梦魇之中的人早已习惯了死别，但是终究……</p>
人非草木。</p>
“嗯，”温简言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瞬，才回答道，“还好。”</p>
真的吗？</p>
亲眼目睹自己的朋友主动留在副本之中的感触，没人会比闻雅更清楚。</p>
闻雅眨了下眼，习惯性地忽视掉自己心中的隐痛。</p>
她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缓声道：</p>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p>
“说起来，你还记得，当初永昼派你来拉拢我的原因吗？”</p>
温简言站定，忽然问道。</p>
这个问题来的实在是有些没来由，闻雅意外地一怔，呆愣半晌，才回答道：</p>
“因为……因为你是当时最强的新人，积分榜排行上升速度恐怖，而且所有的副本都是白金——”</p>
“是的。”</p>
温简言点点头，说道。</p>
“到现在为止，我都是‘本本白金’。”</p>
“——只除了一个副本。”</p>
他站定，嗓音镇定，语气平和。</p>
幸运游轮。</p>
“相信我，我们还会回去的。”</p>
温简言眨眨眼，缓缓露出一个微笑</p>
“等到那时，结局才能见分晓。”</p>
“所以，我也确实还好，这不是开玩笑。”</p>
“要知道，”</p>
阴冷无边的黑暗之中，青年的双眼冷静而明亮，带着某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力量，几乎能够攫住每个人的心神，迫使他们屈从于其中所蕴藏的可怕意志力。</p>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能让我如此愤怒，而不付出任何代价的。”</p>
无论是那艘破船，还是其后操纵的梦魇……</p>
我都会碾碎给你们瞧瞧。</p>
*</p>
在黑暗中步行许久之后，忽然，走在前方的玛琪出声道：</p>
“诶，你们看，前面那是什么？”</p>
在道路的尽头，似乎出现了什么灰蒙蒙的东西，它遥遥立在前方，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之中显得格外突兀。</p>
“！”</p>
有了！</p>
几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齐齐加快了脚步。</p>
很快，随着距离拉近，他们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p>
稍微高出地面的平台上，是一排排简陋的座椅，上面油漆斑驳，看上去十分老旧，而在平台对面，则是一道深深的铁轨，铁轨的两端没于黑暗之中，一眼望不到头。</p>
这居然是个……</p>
车站？</p>
“车站？”陈澄拧起眉头，神情难掩愕然，“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p>
在谨慎打量许久、并且确认里面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威胁之后，众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p>
和车站外一样，车站内同样一片死寂，这里像是已经被废弃许久了，没有半个人影，半点声音。</p>
温简言在这里简单地逛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写有明显文字的标示。</p>
“既然有车站，也有铁轨，那是不是意味着这里也会有列车？”</p>
安辛道。</p>
“或许吧。”</p>
陈默双手抱臂，眉头紧皱，</p>
“可是，这里显然久未维护，就算真的有列车，它真的还在运行吗？如果真的还在运行，那它还会在这个站点停留吗？”</p>
“不出现也没关系，”闻雅插话进来，她指了指铁轨的方向，“如果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顺着铁轨一路向前，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方向——”</p>
“呜呜呜——！！！”</p>
毫无预兆地，一道汽笛的轰鸣声划破死寂。</p>
“？！”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愕然扭过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p>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极其明亮的灯光迎面照来，刺得人睁不开眼。</p>
地面震动、金属摩擦。</p>
在哐嗤哐嗤的巨大震声中，一辆列车奔雷般从远处的黑暗中驶来，整个世界似乎都跟着摇撼起来，它飞快地驶入站点，速度逐渐减缓，最终彻底地停了下来。</p>
“……”</p>
……居然真的有列车？！</p>
众人站在原地，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p>
列车的大灯照亮黑暗，斑驳的金属车身静静停在铁轨之上。</p>
“嗤——”</p>
伴随着一道气声。</p>
在众人呆愣的注视之下，紧闭的列车门在他们的面前缓缓敞开，露出黑洞洞的内里。</p>
像是在说：</p>
请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