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用尽全身力气向石碑冲去。银化的萧煜发出不似人类的咆哮,速度奇快地拦截在她面前。沈清没有减速,而是从发间拔出一支银簪——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簪头是一朵小小的莲花。
“对不起...“沈清将银簪刺入萧煜心口,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的夫君...“
银簪触及萧煜身体的瞬间,他体内的香料液体突然凝固。萧煜的面容短暂地恢复了人类的神情,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然后整个人像玻璃般碎裂,化为无数银色粉末飘散在风中。
沈清没有时间悲伤。她冲到镇香石前,发现上面刻满了与手札中相同的符文。石碑中央有一个莲花形状的凹槽,大小与她耳后的胎记完全吻合。
池中的月霓裳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尖啸。十一个守香人同时扑向沈清,她们的身体在半空中解体,化为漫天香丝如箭雨般射来。
千钧一发之际,漂浮的小念安突然挣脱束缚,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刺目的银光。光芒所到之处,香丝纷纷枯萎断裂。
“娘亲!快!“
沈清毫不犹豫地将流血不止的耳后伤口按在石碑凹槽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传遍全身,她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体内被强行抽离——那是月家的血脉,是三百年来代代相传的诅咒。
镇香石发出沉闷的轰鸣,表面裂纹中迸射出耀眼的金光。光芒如利剑刺入养香池,粘稠的池水瞬间沸腾蒸发。水晶棺中的月霓裳发出不甘的怒吼,她的身体开始崩解,银色的香丝如暴雪般四散飞溅。
“不!!!“月霓裳的声音逐渐扭曲,“你们...永远...无法...摆脱...“
整个后山地动山摇。沈清挣扎着爬向池中央,接住从半空坠落的小念安。婴儿胸口的莲花印记正在褪色,恢复成普通胎记的模样。
“念安?“沈清颤抖着呼唤,生怕再次面对恐怖的欺骗。
婴儿缓缓睁眼,漆黑的瞳孔中终于有了属于人类的光彩。她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沈清满是泪水的脸:“娘亲...“
沈清紧紧抱住女儿,抬头看到养香池正在迅速干涸,十一个守香人的躯壳化为尘埃。水晶棺彻底碎裂,月霓裳的身影消散在金光中,只留下那朵银并蒂莲漂浮在空中,缓缓旋转。
就在沈清以为一切结束时,银莲突然爆裂,无数香丝如毒蛇般向她和念安扑来。沈清本能地转身护住女儿,却听到“铮“的一声剑鸣——
一柄古朴的长剑从天而降,精准地刺入银莲中心。香丝发出刺耳的尖叫,在剑光中灰飞烟灭。
沈清抬头,看到回廊顶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莱娜,或者说,是借阿莱娜身体显现的某种存在。少女的蛇瞳中流转着沧桑的智慧,手中握着剑鞘。
“月霓裳的妹妹...“沈清突然明白了,“你是...被炼成香的那个人...“
阿莱娜——不,应该是月霓裳的孪生妹妹月流裳——微微点头:“三百年的镇压,今日终于解脱。“她的声音空灵遥远,“带念安离开吧,月家的诅咒已经终结。但记住,香脉虽断,人心中的欲望永远是不死香的温床...“
话音未落,阿莱娜的身体便如沙粒般飘散。长剑“哐当“一声落地,剑身上刻着两个古朴的小字:“诛香“。
沈清抱起念安,踉跄着向天香阁外走去。身后,曾经辉煌的楼阁正在崩塌,那些紫鳞香的余烬随风飘散,如同三百年来月家女子的眼泪。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沈清站在山门外最后回望。天香阁已经化为废墟,唯有后山处一缕银烟袅袅升起,在空中形成衔尾蛇的形状,然后彻底消散。
念安在她怀中安静地睡着,胸口的莲花印记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沈清摸了摸自己耳后的伤口——那里不再流血,但留下了一道月牙形的疤痕。
“结束了...“沈清轻声说,却不知为何感到一丝莫名的空虚,仿佛灵魂某处被永久地挖走了一块。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附近的村民被夜间的异动惊动前来查看。沈清深吸一口气,抱紧念安,转身走向与天香阁相反的方向。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自己和念安体内是否还残留着香脉的痕迹。但此刻,阳光照在脸上的温暖是如此真实,怀中女儿的呼吸是如此珍贵。
这就足够了。
晨雾笼罩着青崖镇的石板路,沈清将最后一束晒干的香草捆好,挂在店铺门前的横杆上。五年来,这间名为“忘忧“的小香铺成了她和念安唯一的庇护所。
“娘亲,你看!“五岁的念安举着一朵野花从后院跑来,小脸上沾着泥点,眼睛却亮如星辰。她胸口的莲花胎记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在激动时会微微泛出粉色。
沈清蹲下身,用袖子擦去女儿脸上的泥土。每当这时,她总会不自觉地摸向自己耳后的月牙疤痕——那是破除天香阁诅咒留下的印记,也是她失去某些东西的证明。
“今天和杜伯伯学了什么?“沈清轻声问道,将念安跑乱的发辫重新扎好。
“认药材!杜伯伯说我的鼻子比他的还灵呢!“念安骄傲地挺起小胸脯,突然打了个喷嚏,“就是...就是味道有时候太多了...“
沈清的手指微微一顿。这五年来,她小心地不让念安接触任何与香道有关的东西,可女儿对气味的敏感度却与日俱增。有时半夜醒来,她会发现念安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月亮,小鼻子不停地抽动,仿佛在嗅闻空气中常人无法察觉的气息。
“夫人,您要的安神香。“一个温润的男声打断了沈清的思绪。杜衡站在柜台前,青布长衫上沾着药草碎屑,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
“多谢杜先生。“沈清接过香盒,指尖不小心触到对方的手掌,立刻缩了回来。自从天香阁覆灭,她再难感受常人的情感波动,就像心口缺了一块,永远填不满。
杜衡似乎习惯了她的疏离,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念安天资聪颖,若是...“
“我们过得很好。“沈清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尖锐。柜台下,她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五年前那个抱着婴儿离开废墟的女人,早已决定永远埋葬过去。
杜衡叹了口气,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布袋:“最近镇上有些孩子发高热,这药茶可以预防。给念安...“
话音未落,街角传来一阵骚动。几个镇民抬着门板匆匆跑过,板上躺着个少年,皮肤在阳光下泛着不正常的银灰色。
“又一个!这是第三个了!“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惊呼。
沈清的血液瞬间凝固。那种银灰色她太熟悉了——天香阁的守香人临死前,就是这样一点点变成金属般的色泽。
“听说会传染!“
“王大夫说不是瘟疫,倒像是...中了邪...“
议论声钻入耳中,沈清感到一阵眩晕。她下意识抓住念安的小手,却发现女儿正直勾勾盯着那个少年,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