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逐已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拜见小北王!”
谢兰台僵硬着身子,上前行礼,脑筋在急转:“拜见小北王。请问小北王,妾身的夫君韩景渊可有跟着您过来?”
这话一落地,阿逐摸了摸鼻子,把脸转开:
有点可怜少夫人啊!
被郎君耍得团团转。
“怎么,想拿你夫君来求情?”
男人的语气高深莫测,声音暗哑低沉,让人不自觉绷紧心弦。
谢兰台艰涩吐出两字:“不是。”
一个闺阁女子,竟猎杀自己的亲兄长,这种行为,落到他眼里,是不是当处极刑?
她早有耳闻,小北王在军中铁面无私。
“噗通”,谢兰台毫不犹豫跪下,仰望那个弹指间可毁她一生的男人,道:
“妾身杀谢诚,事出有因。他不是个好人。”
小北王站在那里,斑驳树影下,她看不到他的眼神,可吹来的夜风,却是透心的凉。
那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威压。
“不是好人,你就能说杀就杀吗?嗯?”
这个“嗯”,令她莫名一窒,就像泰山压顶。
谢兰台沉默了一下,叩了一个头,四周一片死寂,但听得她说:
“请小北王容妾身放肆一言。若说得不对,还请您宽宥,莫要牵连妾身夫君。”
“说!”
小北王的声音很淡漠。
谢兰台想了想措辞,才说道:
“世间规则,全是上位者制定的,用来约束的是千万蝼蚁。但规则,拿捏在权位者手上,想要制约特权者,难如登天。
“谢诚生前罪行累累。
“他曾杖毙过妾身一个贴身侍婢;打杀过他院中的奴仆;抢过民女,逼良为妾,又把人家逼死;处处为难妾身和弟弟妹妹;今天,他更想置妾身于死地……有仇报仇,依照律法,妾身治不了他。
“世族奴婢可打可杀,合情合法;妾室自戕,家中已拿钱了事;今日他买凶污蔑妾身,更是罪不至死;这么多年,他折磨我们姐弟三人,更是家务事。
“他是谢家长子,妾身明着拿他没办法,就只能暗着来。
“玉京城多的是门阀,每天都有人在悄无声息地死去。后宅阴私,历来如此。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她冷静地陈述着:
“这样处理掉他,谢家名声不受影响。谢家的未来也不会受他影响。
“与国,他是废物,一旦走上仕途,会危害更多弱小。
“与私,妾身的弟弟需要出人头地,这废物就不能存在,谢家需要中兴,就不能被他占着长子之位。
“小北王可以说妾身阴狠毒辣,但人若只存善念,不懂杀出一条血路,早晚妾身也会被人弄死。
“世道如此,强者为尊。妾身已死过一回,所以,妾身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如果您要想把妾身送去法办……妾身虽有怨言,但也认命。
“手中无权,任人宰割,而身不由己;手中有权,主宰生死,可搅动乾坤。”
整个过程,小北王没有打断,而是很有耐心地听完了。
这说明什么?
这个人根本无意法办她。
他出现的时间又是刚刚好,说明他是一路尾随而来,却没阻止,表明他愿意看到谢诚被沉塘。
结果,等她杀了人,他又跳出来叫破,这是干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起来吧!”
小北王的语气缓和了。
“你是景渊的发妻,今日杀人,我可不问你是非对错,但你可有和他商量?”
谢兰台起身,一怔:“没有。他完全不知道今日之事。”
她怕拉累他。
忙帮他撇清关系。
“我确信你今日杀人,是临时起意。但不曾谋划周详,你就冲动行事,一旦东窗事发,你当如何自保?你若不能自保,景渊为救你,必陷入被动。你在做这些的时候,有考虑后果吗?”
他沉沉质问,字字敲击着她的心弦。
谢兰台又一怔,没有斥责她乱杀“无辜”,而是冷脸叱她太过自作主张,做事过于激进。
“是妾身考虑不周。”
她立刻乖乖承认。
“今日在国公府,你被拒之门外,被当众污蔑,又被众星捧月,有什么想法?”
他忽又这么问了一句。
谢兰台想了想:“权势如戏台,执权为尊,无权为尘。”
“如果给你机会,让你拿捏了权势,你可愿造福一方,构建一方有序制度,还百姓以安宁?”
这话题,越说越玄。
谢兰台抬头,虽困惑,却坚定地落下一句:“愿意。”
“如果想拿捏权柄,日后行事必须和韩景渊商议。当今天下之局势,世族之间的勾连错杂,皇族内部的暗流汹涌,谁持中立,谁与三大亲王交好,都让韩景渊为你剖析。日后做任何事,都要谋定而后动,切勿让暗处黄雀抓到把柄,错失先机。”
很明显,小北王是嫌她做事鲁莽,会连累韩景渊,是在点拨她。
谢兰台叩首:“今日是妾身思虑不周,日后妾身定会徐徐图之。”
她摆出十二分的诚意。
谁让人家拿捏着她和韩家的命脉。
“起吧!别跪了。”
终于不再吓唬外加说教了。
谢兰台乖乖起来。
小北王看向阿逐:“马车呢?把人安全送回去。”
阿逐立刻应声:“小的这就去把马车赶过来。”
少顷,他把马车赶了过来。
“回吧!”
小北王命令。
“是。”
谢兰台飞快地爬上马车,是一刻都不想和这个凶巴巴的上位者待在一处。
马车走起。
她的魂归位了。
真的是伴君如伴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