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柴油味漫上镇政府大院时,陈凡的衬衫领口已被露水洇湿。他站在三楼走廊的阴影里,望着省地质队的勘探车碾过泥泞的乡道,车轮在雨后松软的黄泥地上犁出深沟。车尾“放射性物质”的黄标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某种不详的警示符。
“陈镇,省辐射站的加急报告。”
李婷的脚步声混着文件夹的沙响从背后传来,陈凡转身时正撞见她发梢沾着的消毒水渍——这姑娘怕是刚从实验室出来就直奔他办公室。
翻开报告的手指顿在“γ辐射值0.41μSv\/h”的加粗字体上,陈凡的喉结动了动:“赵镇长今天什么动向?”
“带着旅游集团的人在北坡布置奠基台呢。”李婷掏出手机,加密邮件的截图在屏幕上泛着冷光,“县环保局内网凌晨两点有异常登录,篡改环评报告的Ip地址……”
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她的话。楼下红色奥迪的车门猛地甩开,赵红梅的细高跟碾碎一片梧桐叶,香奈儿手包在晨光里划出耀眼的弧线:“省旅游集团的温泉酒店十点奠基,书记让我通知你去剪彩。”
陈凡将辐射检测仪举到她眼前,液晶屏的红光刺得人瞳孔发痛:“现场辐射值超标三倍,奠基必须换场地。”
“县环保局的环评报告白纸黑字写着合格!”赵红梅的指甲掐进规划图塑封膜,在“温泉康养区”字样上划出白痕,“你一个分管交通的副镇长,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山风忽起,陈凡伸手按住即将被吹飞的报告纸页。李婷适时亮出平板,篡改版环评报告的pdF上跳动着红色批注:“原始记录的土壤样本编号是S-01至30,但这份报告用了31至60——县监测站的采样记录仪根本没有第31号之后的存储数据!”
赵红梅的丝巾被风卷起,露出脖颈后未消的淤青。陈凡想起上周信访办的匿名举报——国土局副局长酒后曾对女下属施暴,验伤报告里的掐痕位置与眼前如出一辙。
“赵镇长该去县医院做个核磁共振。”陈凡突然开口,看着对方骤然僵硬的肩膀,“颈椎压迫神经久了,容易引发头痛。”
高跟鞋踩碎枯枝的脆响里,红色奥迪喷着尾气消失在乡道尽头。李婷望着车辙旁歪斜的“安全生产”警示牌,忽然说:“省环保厅的飞行检查车已经到县界了。”
会议厅的檀木桌在晨光中泛着冷意。当陈凡将三份文件沿着桌沿排开时,省旅游集团副总王振彪腕间的金表正在投影仪光束下折射出刺目反光。
“项目前期投入两千万,现在停工损失谁承担?”王振彪的指节叩击桌面,袖口滑出的烫伤疤痕让陈凡瞳孔微缩——去年查获的焦炭走私案主犯身上,也有同样的圆形灼痕。
陈凡的手指划过《刑法》第二百二十九条:“出具虚假证明文件罪,造成五百万以上损失的,可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他的余光瞥见国土局副局长的紫砂壶微微倾斜,褐色的普洱茶汤在环评报告上洇出圆斑。
背景的仿古座钟突然当当报时,李婷将声纹对比图投上大屏:“这段录音的400hz特征频率,与副局长办公室的座钟分秒不差。”频谱仪上的两条波纹严丝合缝,像两道铡刀落下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