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废弃化工厂的铁皮屋顶,陈凡的后背紧贴在生锈的货柜箱上,冰凉的雨水顺着后颈灌进衬衫领口。三辆工程车的远光灯交错扫过堆满化工桶的厂区,轮胎碾过破碎的玻璃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摸出手机,屏幕在雨幕中亮起的瞬间,三十米外的保安队长突然举起对讲机:“东南角有亮光!”
“陈书记,这边!”周海平嘶哑的嗓音从排水渠传来,缺指的左手掀开锈蚀的井盖。陈凡的皮鞋滑进泛着油花的污水时,身后传来铁棍砸在货柜上的闷响。下水道里的腐臭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手电筒光束扫过管壁,暗红色的苔藓在辐射检测仪上激起蜂鸣——与无名尸指甲缝提取物的光谱完全吻合。
李婷的防护靴踩进污水,溅起的粘稠液体在管壁留下荧光痕迹:“这些是二十年前的工业废料!”她的镊子夹起半张泛黄的标签纸,残存的“氰化物”字样下,荣盛公司前身的公章水印正在雨中逐渐晕开。陈凡的指尖抚过管壁某处新鲜刮痕,铝合金碎屑与冷库木箱上的锁具残片材质相同。
河湾镇党政办会议室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花,陈凡将污染检测报告拍在椭圆形会议桌上。列席的环保所长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瞥向刘总的余光:“按照流程,应该等省厅复核……”他的钢笔尖在“建议暂停荣盛施工”的段落上悬停,墨水在文件边缘洇出个问号形状的污渍。
“这是河湾镇第十七次环保专题会。”陈凡解开沾着泥浆的西装扣,露出内袋别着的执法记录仪,“三天前东沟村又有两头黄牛暴毙,胃容物检测出放射性物质。”他的激光笔红点停在投影幕布的污染扩散图上,第七个红圈恰好罩住生态公园音乐喷泉的坐标点。
刘总的金表表链在桌面上敲出节奏,忽然笑着推开茶杯:“陈副书记可能不知道,音乐喷泉是县里‘五个一’重点工程。”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他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距离奠基仪式还剩42小时。列席的城建局长突然剧烈咳嗽,攥着的手帕边缘露出半截“土壤改良剂”包装袋的边角。
暴雨夜的镇政府档案室弥漫着霉味,陈凡用毛巾裹住台灯,昏黄的光圈笼住泛黄的《河湾镇志》。小赵的手指在1998年的基建规划图上逡巡,突然停在某条虚线:“当年规划的工业排污渠,实际走向和图纸不符!”他的工牌挂绳扫过页面,在某个标注“王”字的签名栏留下水痕。
李婷的紫外灯扫过图纸边缘,显影出铅笔描画的修正线:“实际排污渠绕过了三个自然村,正好经过现在的生态公园。”她的量尺横跨新旧图纸,误差距离与无名尸被发现的泄洪渠长度相差不足百米。档案室的门轴突然吱呀作响,老孙头端着保温杯的身影被走廊灯光拉长投在图纸上,恰好遮住那个关键的坐标点。
县环保局化验室的离心机嗡嗡震动,陈凡的指节在防弹玻璃上叩出三长两短。值班技术员从显微镜前抬头,白大褂领口沾着的红色晶体在紫外灯下泛着诡异荧光。“省厅的复检结果还没出……”他的尾音消失在陈凡展开的联合执法文件里,鲜红的公章压着“立即封存可疑样本”的加粗字体。
冷藏柜开启的冷气中,04734号木箱的封条完好无损。陈凡的瞳孔却在箱体侧面的物流标签上骤然收缩——发货日期显示为矿难发生次日,收货方竟是当年参与事故调查的专家组办公室。李婷的取样钳突然停顿,箱底夹层掉落的半页交接单上,某个潦草的签名与现任某位领导的提拔公示文件笔迹轮廓重叠。
生态公园奠基仪式现场飘着人造彩虹,刘总握着系红绸的铁锹,皮鞋尖已经触到奠基石边缘。陈凡的公务车冲破警戒线,轮胎在红毯上擦出两道黑痕。“这是省环保厅的紧急叫停令!”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工地炸响,惊飞了落在奠基石上的麻雀。文件封口的火漆印章在阳光下泛着幽蓝,与冷库金属箱的防护涂层颜色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