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调查组的黑色公务车碾过河湾镇坑洼的水泥路时,陈凡正站在矿工子弟小学的废墟前。晨雾裹着铁锈味,挖掘机的铲斗悬在半空,铁齿间卡着半本泛黄的账册。技术员小赵蹲在泥坑边缘,镊子尖在残页上轻轻一挑,暗红色的泥渍下露出“1998年12月”的字样。
“陈书记,市三院的电话!”司机老张举着手机冲过来,屏幕上的水珠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重症监护室的监控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背景音里夹杂着护士急促的脚步声。昨夜刚找到的矿难目击者周大强,在转运途中突然陷入肝昏迷,主治医师的签字笔在病危通知书上画出与二十年前某份体检报告相同的潦草笔迹。
陈凡的指节在账册封皮上叩出闷响,夹层里的半张工资单飘落在地。省审计局的小刘突然轻呼:“这个工号!”他的平板电脑调出荣盛集团人事档案,1999年离职的质检员编号,竟与现任住建局副局长办公室门禁卡的后六位完全一致。
县委小会议室的暖气片发出嘶鸣,王书记的保温杯在污染治理方案上拖出水痕。“陈副书记,跨级调用省里专家组的程序有问题吧?”他的钢笔尖在“特别调查组”五个字上反复画圈,墨迹渗透纸背,恰好盖住文件底部某位省领导的批示字号。
李婷从档案堆里抬起头,防蓝光眼镜映着电脑冷光:“王书记,这是省环保厅的红头文件。”她将批复函转过180度,附件页的环保数据折线图突然与十年前某次市长调研的汇报材料产生诡异的镜像对称。窗外的梧桐枝桠在玻璃上投下阴影,晃动的光斑恰好遮住文件上某个关键签名。
“河湾镇的事,还是要河湾人自己解决。”李国富镇长的手指在会议桌上敲出鼓点,袖口蹭到的茶渍在应急预案地图上洇开,形状与地下污染扩散模型高度吻合。他的皮鞋尖碰响了桌下的碎纸机开关,嗡鸣声惊飞了落在窗台的灰斑鸠。
荣盛集团总部二十三层的落地窗映着铅灰色云层,刘总把雪茄烟灰弹在资产评估报告上。“陈书记,账本可以是假的,但纳税记录做不得假。”他的鳄鱼皮鞋尖踢开保险柜,露出的境外审计报告扉页上,某家离岸公司的注册日期与东沟村首次检出重金属超标的日期完全重合。
陈凡的钢笔“无意”滚到文件堆边缘,摄像头捕捉到财务总监正在删除的邮件截图——发件人邮箱后缀与三年前某次招商引资会的承办方域名相同。中央空调出风口突然飘落纸屑,紫外线灯下显出半枚残缺的电子章,与二十年前安全生产许可证的防伪标识形成互补图形。
“刘总听说过镜像账簿吗?”陈凡从公文包抽出塑封的物流单,运输编码的后四位与荣盛子公司报税单上的设备折旧费金额误差不足百元。他的手机适时震动,匿名彩信里的老照片显示,某辆货车的车牌号与现任某位领导座驾的前任牌照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