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声音越来越低:“用……用了先夫人留下的那套红宝石头面。”
“咔”的一声,瓷碗终于彻底碎裂。
瓷片扎进掌心,血珠顺着顾廷钰苍白的腕子滑下来。
“当真是胡闹!”
“去把娴姐儿近日临的字帖拿来。”
宣纸铺开,顾廷钰的指尖悬在“永和九年”的年字上。
这个字最后一勾本该劲峭如刀,如今却绵软似柳——就像那日在马场见到顾廷烨时,娴姐儿突然缩回挽着他胳膊的手。
他与顾廷不和,两个孩子却关系很好,他怎么能允许。
次日一早,窗外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
顾廷钰猛地推开窗,看见娴姐儿正拉着蓉姐儿的手穿过回廊。
娴姐儿穿着杏红襦裙,发间金步摇在阳光下晃得刺眼。
“父亲!”娴姐儿抬头望见他,笑容僵在脸上,匆匆行了个礼就要走。
“站住。”
顾廷钰的声音不响,却让两个姑娘同时打了个寒颤。
他盯着蓉姐儿发间那支累丝金凤簪——分明是娴姐儿及笄时邵氏给的贺礼:“今日的《女则》抄完了?”
娴姐儿低下头绞着帕子:“女儿,女儿明日一定……”
“现在去抄。”
顾廷钰打断她:“十遍,抄不完不许用晚膳。”
看着娴姐儿含泪跑开的背影,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这次不是装的——喉间涌上的腥甜真实得可怕。
蓉姐儿丝毫不怕,竟还站在原地,一双与朱曼娘如出一辙的眼睛偷偷打量着他。
“你还有事?”顾廷钰擦去唇边血丝,眼神阴鸷如刀。
“大伯父保重身体。”
顾廷钰忽然笑了,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领。
“好孩子,你和娴姐儿是姐妹,往后,你可常来这与她一同玩。”
等蓉姐儿走远,阿福欲言又止:“姑娘她毕竟年幼……”
顾廷钰猛地转身,眼中寒光吓得阿福倒退三步:“当年我母亲遇害时,我才八岁。娴姐儿已经十二了,该学会分辨亲疏远近了。”
暮色渐沉,书房没有点灯。
顾廷钰在黑暗中摩挲着母亲留下的玉佩,忽然听见极轻的敲门声。
“父亲……”
娴姐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女儿抄完了……”
门开处,小姑娘捧着厚厚一叠宣纸,眼睛肿得像桃子。
顾廷钰心头一颤,恍惚看见二十年前跪在灵堂前的自己。
“知道错在哪了?”
娴姐儿突然抬头,泪眼里竟带着倔强:“是女儿不该怠慢功课,但……”
她咬了咬唇:“但蓉妹妹确实比《女则》有趣的多!”
顾廷钰瞳孔骤缩,多像啊,这倔强的眼神,和他当年在父亲面前维护母亲时一模一样。
“跪下。”
当娴姐儿双膝触地的瞬间,顾廷钰从箱底取出一卷画像徐徐展开——画中妇人眉目如画。
“这是你祖母,我的母亲。”
他声音沙哑:“被你二叔的母亲毒死的祖母。”
娴姐儿惊恐地睁大眼睛,画轴从她手中滚落。
顾廷钰一把扣住女儿颤抖的肩膀:“现在告诉我,还要和她做姐妹么?”
“父亲是说……二叔的母亲……”
她声音抖得厉害:“是她害死了祖母?”
“我还能骗你不成,现在你还觉得她有趣吗?”
“父亲,女儿不敢了!”
“去睡吧,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顾廷钰突然变回那个病弱的慈父,连声音都虚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