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初听说“任直一”三个字,到今日站在身边的这个“杀神”,整整一个过程,仿佛被冥冥之中一只无形之手推着向前。
一切太快,太顺,太不可思议了!
当时他还沾沾自喜,以为这是命运偏爱,天助他王图大业!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哪里是天助?
分明是一步步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忽然猛地抬头,眸光中满是惊骇:
“你……你不是任直一?”
“你到底是谁?!”
任直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再次转过身,背对着他,目光望向那寂静如死的上南村,声音却在这夜中如寒钟响起:
“你……不配知道。”
这句话落下,台上台下,无人不震!
晋王的眼睛猛地一缩,仿佛有人在他脑中敲响战鼓,一声又一声,将他心神彻底震乱!
“你、你、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是你……你和那女人……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他声音拔高,像一头惊恐的野兽!
“从我决定出兵,从我把兵马调往燕郊,从我围困上南村……从第一步开始……你们就在等我中计?!”
“你们的目的……是引我来攻这个车队!”
“是让我……让我对她出手!让我主动背负‘乱臣贼子’的名头!”
他脚下一软,差点跪在信服的尸体边!
火光映照之下,他整个人如同失魂落魄,汗水浸湿了内衫,冷得如坠冰窟!
——这一切,全是局。
——从任直一的“出现”开始,局就已铺好。
而他——这位自诩心机深沉的晋王,在人家的棋盘上走得一本正经,自以为掌控一切,实则不过是案上的一枚棋子!
他猛地想起自己曾对手下说:“若能不费一兵一卒,便叫他们灰飞烟灭,那便是天赐良机。”
现在看来……
天赐良机?
不,是人设天罗,等他自投罗网!
“你们……早就盯上我了?”
他喃喃自语,喉咙干涩如砂砾。
任直一不答。
只是在火光之中,轻轻将手中长剑归鞘。
“现在你明白了?”
“可惜,晚了。”
话音落下,他缓缓走下高台,衣袂飘然,仿佛行于孤峰冷雪之间。
而晋王,仍旧呆立原地,嘴唇哆嗦着,眼中是说不出的惊恐与荒谬。
他忽然笑了。
笑得极低,极沉,像是要将胸腔中的愤怒、羞辱、惊惧,全数笑破!
“原来,我不是王。”
“我是个傻子。”
“我是个跳梁小丑。”
“啊哈哈哈哈……”
他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忽然暴喝一声:
“来人——!”
“拦住他!!杀了他——!”
可周围将士没有一人敢动!
所有人都还停留在刚才那一剑的惊骇中,谁敢动手?
谁敢去碰那个杀了信服、随时可能斩王爷的疯子?
台上台下,一片死寂。
只有任直一,背影决然,步步踏向黑夜。
而远处的上南村,号角未响,火光却一簇簇亮起。
那是车队在准备。
那是卫清挽在等候。
高台之上,火光渐弱,风声猎猎。
任直一缓步而去的背影早已隐没入夜色中,但晋王却仍然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刀钉死在了台阶之上。
他喉结滚动,脸上神色一阵青一阵白,脑海中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从一开始……就输了……”
他喃喃低语,心头却是一阵阵剧痛,仿佛血液在一瞬间被抽空。
任直一的背叛,只是最后一根稻草,而他真正感到战栗的,是那背后的算计——
“他们……从头到尾都算到了。”
那日墨染密谈之中,卫清挽之名数次被提起,他心底也曾有过一丝忌惮,甚至问过一句:“那女子,果真如传言那般深不可测?”
墨染只是淡淡笑着:“她不过是一介女流。”
可如今,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猛地划过一抹寒光。
“是了……”
“那日……蒙尚元前来‘威胁’我时,说得那些话……那副做派……太假了。”
“他说,琼州车队中有高手任直一,且任直一和卫清挽是故交。”
“呵……”
晋王嘴角泛起自嘲般的冷笑。
“我当时以为他在虚张声势……可现在想来,那分明是激将!”
“他们根本不指望我信——反倒是让我‘不信’才是他们要的结果。”
“他们太了解我了……知道我怀疑心重,知道我每一步都要反过来想。”
“所以,他们干脆将话说反,让我以为自己是‘识破了谎言’、‘抓到了漏洞’。”
“我自以为聪明,其实不过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连怎么走、走哪一步都被安排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他仿佛被剥去了所有的伪装和自负,内心被扒得血淋淋。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在别人的棋盘上了。
“该死啊……”
他牙关紧咬,浑身绷紧,那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令他差点吐血!
他是谁?
他是晋王!
这天下最有机会夺皇位的人之一!
数年筹谋,勾结士族,培植兵马,金银珠宝堆得可买下半座京都!
可现在呢?
不过是一出“请神杀敌”的闹剧,被人摆弄得如同傀儡!
可他毕竟是晋王。
纵有羞辱、纵有恼怒,也在短短数息之间,被他强行压下。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了一眼四面军营。
旌旗林立,号角齐鸣,十万铁骑严阵以待。
天穹被浓烟遮蔽,夜风中卷着刀霜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