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炼狱的样子,是延庆二十一年的陕西。
就算是顾亭雪这样杀人如麻,见惯了死人的人,一入陕西,也还是被看到的画面给镇住了。
地面裂出巨大的深缝,如巨兽之口,江水倒流,河道溃堤,淹没了农田与村庄。
神策军经过三个县,所有的城墙全部倒塌,尸体堆成山丘,也无人掩埋。
整个关中,官舍民居荡然无存,活着的人,只能在炎热的天气里,蜷缩于临时搭建的草棚里,活着直接在露天避难
因为许多官吏都在在地震中伤亡殆尽,朝廷的救援又延迟了一个月才到,而且优先保障的是几个军镇,所以关中核心地带的百姓们,许多都在绝望中挣扎而死。
剩下的灾民也被迫掘草根、剥树皮为食,甚至陷入人相食的绝境,更有人,不得已,去吃了亲人的尸体……
流民涌动,盗匪横行,甚至可以看到灾民们裸体行走,啼嚎遍野,每一个都是瘦骨嶙峋,宛如骷髅。
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画师,怕是也画不出怎样的人间炼狱图来。
这次地震说是死了十几万人,但顾亭雪来陕西之后,粗略的看下来,他估计,这次地震只怕已经死了几十万人。
并且,大多都是因为地震后的疾病和饥饿而死的。
如果朝廷再不干预,只怕接下来死亡的百姓还会继续增长。
如今,流民潮已经不可控。
顾亭雪担心接下来民间要出大事,八百里加急写了奏折回京,希望皇上能再想办法调粮,并且要尽快重建灾区。
不然等到入冬,这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灾民,就算不饿死,也要冻死。
只怕那时候,关中就要大乱。
香君给皇帝念着顾亭雪的奏折,只可惜,皇上甚至都不愿意听完。
香君有些忧虑地说:“皇上,陕西死了这么多人,如今还有瘟疫和流民潮,再加上盗匪横行,若是朝廷不管,只怕关中的民生好些年都恢复不过来。”
皇上刚刚在章太医的伺候之下吃了药。
每回皇上吃完药,情绪和感官被放大,也更容易向香君透露一些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皇帝脸上是冷酷的笑意。
“皇后还是太大惊小怪了一些,大齐这么大,年年都有地方遭灾,旱灾、水灾、蝗灾……真要是一整年都风调雨顺,朕才觉得稀奇。”
“可顾大人这奏折里写得,陕西的景象宛如地狱,臣妾看着怕得很。”
“哪有官员不把灾情往严重了说?说得严重些,才能找朝廷多要赈灾银子,下面的官员,才能赚得盆满钵满,一有天灾,下面的那些地方官,就能肥一圈。”
“皇上知道,为何不管他们?”
皇帝冷笑道:“做官,哪有不贪的?这满朝的官员,真正清廉的,数起来,怕是都用不到朕的五根指头。朕要的是黄河不溃堤、边关不起烽烟、灾民不聚众。至于下面的人要往袖笼里揣几锭银子,只要别让朕的龙案上出现发生民变的奏折,朕便当作没瞧见。”
“臣妾不懂这些,臣妾只是觉得,清官,总归是比贪官好吧?”
皇帝看着香君笑了笑,“这便是妇人之见了。”
如今皇帝也时常愿意指点香君一些前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