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船在血雾中搁浅时,船底青铜触须已与河床的佛骨长成一体。朱大聪化作的青铜像被藤壶覆满,仅剩的眼球映着灵山倒影——那山峦并非金塑,而是由八万四千具青铜罗汉垒成,罗汉们掌心向上托举着东皇钟虚影,钟口垂落的不是梵铃,而是绞成麻花状的龙筋。沙小净每靠近山脚一步,颈后的龙鳞便剥落一片,露出底下蠕动的钟形胎记。
孙小圣的狼牙左眼在阴云下泛着磷光,他杵着半截紫竹杖探路,杖尾戳碎的卵石里竟孵出微型经幢,幢上《金刚经》的墨迹是正在溃烂的蛆虫。\"这山会吃经文...\"他啐出口带铜锈的血沫,血珠落地即被罗汉掌心吸食,\"呆子,你还能听见翠兰的声音么?\"
青铜像的瞳孔收缩如针尖。沙小净抚过朱大聪冰凉的肩甲,触到甲缝里嵌着的半粒麦种——那是高老庄的种,竟在青铜中发了芽。嫩芽穿透金属的脆响里,东皇钟忽然自鸣,钟波荡开血雾,照见山腰处跪着个敲木鱼的老僧,木鱼声与沙小净的心跳严丝合缝。
行至山门,匾额\"大雷音寺\"四字被青苔蚀成\"东皇冢\"。守门的金刚力士生着十八张面孔,每张脸都在重复玄奘临终的遗言:\"一切有为法...\"最中间的脸突然撕裂,露出内里青铜浇筑的脑仁,脑沟里流淌着龙女残魂化的金液。
\"三毒未净者,入此门即化劫灰。\"力士的降魔杵砸地时,八百罗汉齐诵。诵经声催动沙小净胸口的钟形胎记,那印记突然伸出青铜脉管,扎入孙小圣的狼牙眼窝。
剧痛中,孙小圣窥见灵山真容:所谓峰顶不过是东皇钟倒扣的钟口,钟内壁刻满正在分娩的佛陀,脐带另一端连着朱大聪胸腔里的麦苗。他暴喝着折断紫竹杖,七十二根竹刺钉入金刚力士的十八张脸,污血喷溅处,山门轰然洞开。
门内没有莲台,唯有九重青铜祭坛。坛上悬着口琉璃棺,棺中东皇太一的残躯正被万千经卷缝合——那些经卷是玄奘十世誊写的《法华经》,此刻却成了禁锢神魔的锁链。沙小净的拂尘刚触及祭坛,整座灵山突然翻转,他们跌入钟内世界,坠在一朵由嗔火凝成的莲台上。
\"你终于来了,我的半身。\"
琉璃棺盖滑开的声响似龙女抽泣。东皇太一坐起身,九首龙身的虚影在钟壁游走,被剜去的右眼处嵌着朱大聪的青铜像,\"当年金蝉子妄图用十世功德渡你,却不知器灵终究要归位...\"
沙小净的僧衣尽碎,青铜纹路已爬上舌苔。他开口时,吐出的不是佛号而是钟鸣:\"你...才是逃出来的那半...\"
话音未落,祭坛下的经卷突然活过来,缠住孙小圣的四肢摆成\"卍\"字。玄奘的残魂从经卷中析出,独目淌下血泪:\"痴儿,你便是老衲的第十一世...\"
东皇钟突然剧烈震颤。太一残躯化作流光注入沙小净的胎记,朱大聪眼里的麦苗瞬间开花,花粉凝成翠兰的虚影。孙小圣在经文束缚中暴喝,狼牙眼迸出三昧真火,却将捆他的《法华经》炼成锁子黄金甲。
\"师父...这就是你说的渡劫?\"沙小净的指甲抠进祭坛,青铜与血肉混合的碎屑簌簌而落。玄奘的残魂抚过他额间新生的龙角,身后浮现十世轮回的画面——流沙河底剜心的夜叉、八卦炉中哀嚎的器灵、酆都城头啃食自身的贪狼,每一世都终结在青铜钟鸣响的刹那。
东皇太一的嗤笑震碎三朵莲台。钟内世界开始坍缩,十万佛陀的脐带绞成网罗,将沙小净吊在琉璃棺上方。孙小圣的黄金甲在经文灼烧下通红,他忽然将紫竹残杖刺入自己心脏:\"俺老孙今日...咳咳...再大闹一次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