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彼岸舟·归去来(1 / 2)

流沙河的水忽然变得清澈,河底沉淀的佛骨在晨光中泛着珍珠白。腐船腐朽的龙骨上抽出嫩绿藤蔓,朱大聪倚着船帮垂钓,鱼钩是玄奘遗落的戒刀——刀尖挂着的半粒麦种,在涟漪中生出翡翠色的芽。孙小圣盘坐桅杆残骸上,新换的虎皮裙沾着晨露,火眼金睛映出河面下穿梭的阴影:那些不是水族,而是历代取经人未散的执念,裹着青铜色的经文在暗流中沉浮。

沙小净的僧衣补丁摞着补丁,东皇钟缩成铃铛大小悬在腕间。钟舌轻摆,荡出的不再是梵音,而是高老庄的鸡鸣犬吠。他舀起一捧河水洗脸,水面倒影却不再是赤发龙鳞,而是流沙河畔那个被遗弃的河漂婴孩,襁褓上\"小净\"二字被水波揉碎又拼合。

\"过了前边那座无字碑,就该到彼岸了。\"孙小圣跃下桅杆,靴底带落的青苔在半空凝成玄奘拈花的剪影。朱大聪收起钓竿,鱼线上缠着绺银白发丝——昨夜梦中,他见翠兰在青铜麦田里老去,醒来时掌心攥着这缕白发。

腐船靠岸时,船头撞碎了碑前的雾障。八百童女傀儡正在碑下跳傩戏,人皮灯笼上画着众人西行的十二种结局:有沙小净在灵山坐化的,有孙小圣重归花果山的,也有朱大聪在高老庄抱着白骨终老的。戏到高潮处,童女们突然裂成纸屑,露出碑后摆渡的老艄公——那蓑衣下竟是玄奘的青铜骨相,眼眶里游着两条金蝉。

\"十世功德,换诸位过河。\"老艄公的船桨敲击船帮,每声都似木鱼叩心。沙小净腕间的东皇钟忽然沉寂,他看见摆渡船的吃水线下刻着行小字:\"金蝉子于贞观十三年凿\"。

登船时,朱大聪怀中的麦穗突然扬花。花粉凝成翠兰十六岁的模样,少女赤足点在船舷,每一步都绽出青铜莲纹。孙小圣的火眼刺痛,他望见船底沉着口琉璃棺,棺中锁着东皇太一被剜去的七情——喜、怒、忧、惧、爱、憎、欲,正化作七色鱼群啃食船板。

\"过了这河,可还回得来?\"沙小净摩挲着无字碑上的凿痕,那里隐约有玄奘的血指印。老艄公的蓑衣突然散作经卷,露出胸口跳动的青铜佛心:\"彼岸无舟楫,归处即来处。\"

河心涌起漩涡时,八百童女灯笼自雾中复燃。火光照亮对岸景象:没有莲台梵刹,只有株刻满\"我\"字的青铜菩提,树下摆着石桌石凳,桌上茶烟袅袅成玄奘打坐的虚影。朱大聪的钉耙突然锈蚀成灰,麦穗却结出人面果实,果皮褶皱如老者面容。

\"师父等的茶凉了。\"孙小圣的金箍棒在船头刻下星图,七十二道裂痕指向对岸的沙漏——漏中流沙竟是东皇钟的碎屑。沙小净腕间小钟自鸣,震落他鬓角第一根白发。

摆渡船靠岸的刹那,菩提树轰然开花。十万朵优昙婆罗同时绽放,每片花瓣都映着众人轮回的片段:朱大聪在流沙河底啃食水鬼,孙小圣在八卦炉中重塑火眼,沙小净在灵山巅剜出佛心......花雨纷飞中,石桌旁站起个敲木鱼的沙弥,木鱼声与东皇钟共鸣出流沙河的涛声。

\"喝茶。\"沙弥斟茶的手生着龙鳞,茶汤里沉着半枚带牙印的骰子。沙小净饮下时尝到孟婆汤的苦涩,杯中却映出东皇太一与金蝉子对弈的场景——棋盘边的赌注是玄奘的十世头骨。

孙小圣突然掷杯大笑:\"原来西天取经,取的竟是这盅执念!\"他眼角笑出金血,血珠落地长成带刺的曼陀罗。朱大聪吞下整杯茶,喉结滚动间吐出颗青铜麦粒,粒上刻着\"归\"字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