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二章 醉仙阁(1 / 2)

暮色如墨,将皇城重重包裹。易凡垂着头,脚步虚浮地走出老秦的居所。青砖石板路在脚下蜿蜒,泛着冷冽的光,他像是无根的浮萍,在这举目无亲的皇城里漂泊。寒风裹挟着寒意,掠过他的耳畔,扬起那缕银色碎发,如同他此刻凌乱不堪的心绪。

老秦的话语,字字如刀,在他心间反复剜割。那些话语,似是带着刺骨的冰霜,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温暖也彻底冻结。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迈向何方,更不敢去想,往后该如何面对鹿儿。曾经,鹿儿的笑容是他在这冰冷世间的暖阳,可如今,那暖阳仿佛也变得遥不可及。

不知不觉间,易凡的脚步停在了鹿儿寝宫的外墙之下。墙内,鹿儿房间透出的烛光,如同暗夜中的一点星火,温暖而柔和。他静静地伫立着,目光穿过夜色,凝视着那抹光亮,轻声呢喃:“鹿宝宝,我该怎么办啊?”声音里满是无助与迷茫,像是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急切地渴望着指引。

就在这时,那温暖的烛光突然熄灭,刹那间,周遭的黑暗仿佛更加浓重了几分。这熄灭的,又何止是一盏烛火,更是易凡心中那摇摆不定的心火。希望的光芒骤然消逝,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彷徨与失落。他就那样呆呆地站着,任由时间悄然流逝,从夜色深沉,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易凡才缓缓挪动脚步,走出皇宫。然而,他没有想到,老秦早已在宫外等候。更令他意外的是,卿儿和清许二人也坐在车上。清许眼尖,瞧见易凡一脸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小凡,西北风好喝吧?”那调侃的话语,在这略显凝重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易凡微微一怔,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下意识地问道:“你们两个去干什么啊?”清许闻言,脸上绽开一抹笑意,语气轻快地说道:“陪着你一起去九幽城啊!”话语虽轻,却似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易凡的心间。在这冰冷的世间,有这样的伙伴愿意与他同行,即便前路布满荆棘,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易凡望着眼前的三人,心中五味杂陈。曾经,他以为自己要独自面对这世间的风风雨雨,可如今,有了他们的陪伴,那未知的九幽城之行,也仿佛多了几分期待。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迷茫与不安暂时压下,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马车。车轮滚滚,扬起一路尘埃,朝着九幽城的方向缓缓驶去。

凛冽的寒风如刀刃般刮过雪原,兽车裹着厚重的毛皮披风,在茫茫雪地上风驰电掣。车轮碾过积雪,扬起细碎的冰晶,如同撒落的星子。拉车的玄冰兽踏着整齐的步伐,口中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一路朝着冰原要塞疾驰而去。

远远望去,冰原要塞宛如一座沉睡的巨兽,巍峨的城墙由千年玄冰砌成,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幽幽蓝光。当兽车渐近,城墙上的守卫立即发出信号,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易凡透过车窗,看见白薇早已伫立在城门下,一袭素白长裙在寒风中轻轻飘动,发间的银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宛如雪中绽放的一朵幽兰。

兽车刚一停稳,易凡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白薇面前。他像是找到了依靠的幼兽,拉着白薇的手,委屈与疲惫瞬间涌上心头,眼神里满是脆弱,仿佛变回了那个需要人呵护的孩子。白薇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倦意,眉眼间满是心疼,柔声道:“去睡一会吧,在冰天雪地里吹了一夜寒风,定是累坏了。”

易凡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还未等他开口询问,白薇已从袖中取出一张玉简,轻轻晃了晃,笑意中带着几分狡黠:“人家都告诉我了。对了,灵儿的玉简不知为何联系不上了,你带着这张玉简,若是找到她,记得给我回个信儿。”说着,将玉简塞进易凡手中。易凡郑重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玉简揣进怀里,仿佛那是承载着万千牵挂的珍宝。

白薇牵着易凡的手,踏着咯吱作响的积雪,穿过要塞的街巷,来到自己的闺房。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暖炉散发着柔和的暖意。白薇替他铺好被褥,柔软的蚕丝被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易凡抱着香喷喷的被子,倦意如潮水般袭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当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洒在雪地上,白薇轻轻唤醒易凡。宴会厅里早已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热气腾腾的炖肉、香甜的雪原果酒,驱散了一室寒意。白薇一边为易凡夹菜,一边细细嘱咐着前路的注意事项,从如何应对雪原上的凶兽,到九幽城的势力分布,事无巨细。

用餐完毕,白薇拿出一个小巧的锦袋递给易凡,眼神中满是关切:“带上这个,遇到困难的时候打开看看。”易凡接过锦袋,触手温热,似有灵力在其中流转。他知道,这小小的锦袋里,装着的是白薇满满的牵挂与祝福。

夜色渐浓,兽车再次启程。易凡站在城门口,望着白薇逐渐变小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风雪之中。玄冰兽的嘶鸣声划破夜空,兽车朝着九幽城的方向缓缓驶去,前方等待着他的,是未知的挑战,亦是新的故事。风雪依旧呼啸,但易凡的心中,因为有了伙伴们的牵挂与支持,多了一份坚定与勇气。

九幽城的夜幕裹挟着刺骨寒意,兽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在街巷间回荡。醉仙阁的鎏金匾额悬于飞檐之下,灯笼摇曳的光晕将门前的石狮子染成暖橘色,恍若这座冰冷城池里唯一的温度。老秦利落地勒住缰绳,玄冰兽喷着白雾停下,车帘掀开的瞬间,易凡被阁内飘出的酒香勾得鼻尖微动。

刚跨进门槛,身着月白襦裙的侍女便踏着环佩叮当声迎上来,行礼时鬓边的银蝶发饰轻轻颤动:“几位贵客请随我来。”穿过雕花木廊,空气中浮动着沉香与胭脂的混融气息,二楼雅间传来若有若无的丝竹声。侍女推开雕花木门,暖黄烛火瞬间漫出——套房内陈设雅致,内间两张檀木床并排放置,外间一张雕花大床铺着云纹锦被,案几上已备好新沏的碧螺春。

“小妮子睡里面,我和小凡睡外头。”老秦将行囊随意丢在床边,铜扣撞击木案发出轻响。他半倚在太师椅上,指尖敲着扶手,目光转向倚窗而立的清许,“小清,说说咱们这次怎么弄?”

清许抬手理了理鬓边碎发,嫣红裙裾随着转身的动作旋出柔美的弧度。她取下腰间的鎏金酒壶轻抿一口,琥珀色的酒液映着烛光:“老规矩,劳烦卿儿姐姐出面,找醉仙阁的于大小姐牵线,请剑痴前辈帮忙定位祭坛。只要摸清位置……”她话锋一顿,朱唇勾起冷冽笑意,“血煞门的老巢,咱们一锅端了便是。”

卿儿正用银剪挑着烛芯,闻言抬起头,眉间蹙起一抹忧色:“话虽如此,血煞门盘根错节。听说他们与镇妖司暗通款曲,暗网里也有眼线,连宗门都不乏爪牙。”她放下剪刀,素手抚过案上摊开的舆图,指尖点在九幽城错综复杂的街巷间,“就像这张蛛网,稍有不慎,我们反倒会被缠住。”

老秦摩挲着腰间玉佩,忽然轻笑出声:“难啃的骨头才香。当年咱们在苍梧秘境……”话音未落,窗外忽有夜枭长鸣,惊起一阵寒鸦。易凡望着摇曳的烛火在同伴们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怀中白薇所赠的锦袋微微发烫,突然意识到,这场与血煞门的较量,或许会是他们踏上的最凶险也最壮阔的人生道路。

卿儿指尖轻点案上舆图,眸光流转如寒星:“明日寅时城门开,我便去拜会于大小姐。”她转身时广袖扫过烛台,火苗跟着晃了晃,“你们都老实待在客栈,莫要乱跑。血煞门耳目众多,稍有动静便会打草惊蛇。”话音落时,她忽然勾唇轻笑,眼尾丹蔻如血,“最好三日内了结此事,妖皇麾下一万禁卫军驻扎城中,届时可助我们一臂之力。”

易凡攥着腰间玉佩的手指骤然收紧,惊讶地望向卿儿:“你……你究竟是做什么的?”这些日子同行,他只道卿儿是个洒脱随性的江湖客,却不想她竟藏着如此身份。

卿儿倚在门框上,银铃般的笑声荡开:“禁卫营副帅而已,统管十万妖兵的小角色罢了。”她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可惜妖皇下令不许擅动,不然早把血煞门一锅端了。”说罢,她抬手掩住唇边的哈欠,朝里间走去,“我先歇了,明日还要和那小妮子拼酒呢。小清,你陪小凡聊聊这九幽城的门道吧。”

木门“吱呀”合拢,清许端起案上凉透的茶盏,指尖绕着杯沿缓缓转动。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将那双琥珀色瞳孔映得愈发深邃:“小凡,你可知这九幽城为何如此混乱?”她忽然放下茶盏,起身推开雕花窗,凛冽夜风卷着雪粒扑进来,“百年前神魔大战,无数妖族、人类、魔族在此地厮杀。三界和谈后,战败者留在此处,表面上相安无事,实则暗流涌动。”

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灯笼,声音渐渐沉下去:“可近十年来,血煞门突然崛起。他们打着‘净化三界’的旗号,行着炼魂噬魄的勾当。妖皇不是不想动手,城中及周边集镇住着近两百万人,总不能为了剿灭一个门派,让万千无辜生灵陪葬。”清许转身时,发间银饰叮当作响,“这血煞门,不仅豢养邪修,更与镇妖司、暗网勾结。祭坛一日不除,三界便永无宁日。”

易凡握紧怀中白薇所赠的锦袋,只觉掌心沁出薄汗。窗外风雪呼啸,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而他知道,从踏入九幽城的这一刻起,他便已卷入这场关乎三界存亡的惊天阴谋之中。

清许倚着雕花窗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精美的云纹,眸光透过朦胧的窗纸望向夜色:“血煞门根深蒂固,遍布三界的眼线如同蛛网。我们虽不能一举将其彻底剿灭,但只要端了老巢,断了他们的根基,再徐徐图之,便能瓦解这股势力。”她忽地转头,目光落在易凡腰间若隐若现的咒印上,“到那时,你的血咒自然也能找到破解之法。”

易凡喉头微动,垂眸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谢谢你,还得让诸位为我的事奔波……”话音未落,清许已笑着摆摆手,鎏金护甲在烛火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说什么谢不谢的,这本就是双赢的事。若不是为了保护公主,你也不至于被血咒缠身。”

“保护鹿儿是我分内之事。”易凡抬起头,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从她将我从寒潭中救起的那一刻起,守护她便是我此生的使命,无关其他。”他的声音低沉却有力,像是在心底无数次确认过的誓言。

清许饶有兴致地挑眉,取下腰间的酒壶轻啜一口,酒香混着她调侃的语调弥漫开来:“瞧你对她这般上心,怎么不趁机表露心意?说不定公主殿下也……”

“有些东西,比男女之情更重要。”易凡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他转身望向窗外浓稠如墨的夜色,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那好姐姐为了我,至今困在血咒的折磨中。若我只顾儿女情长,又有何颜面面对她?况且……”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苦涩,“若是我这般自私,鹿儿恐怕也会失望吧。”

清许望着少年单薄的背影,酒壶抵在唇边却忘了饮下。风掀起窗纱,烛火明明灭灭,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有些话,你该说给她听。藏在心底,只会徒增遗憾。”

“我不敢。”易凡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声吞没,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怕一旦说出口,就再没有勇气离开她,更无法去做那些不得不做的事……”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簌簌落在青瓦上,如同少年无法言说的心事,纷纷扬扬,却无人知晓。

清许望着易凡怔然望着窗外的模样,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带上房门离开了。屋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影,易凡独自伫立在窗前,任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扑在脸上。他的目光追随着漫天飞雪,思绪却飘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像被无形丝线缠绕的纸鸢,挣不脱也飞不远。

老秦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你慢慢赏雪吧,我这把老骨头可熬不住了。”说罢,他裹紧被子,很快便响起了均匀的鼾声。易凡恍若未闻,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任由时间悄然流逝。寒夜漫长,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与纷飞的白雪交织成一片朦胧的银纱。不知何时,他鬓角的白发又添了几分,一夜之间,青丝竟化作满头霜雪,像是承载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愁绪。

翌日清晨,老秦睁开眼,看见窗前那个依旧保持着昨夜姿势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紧。他轻叹了口气,走到易凡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咱们喝酒去!”易凡木然地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老秦身后,朝醉仙阁三楼走去。

三楼靠窗的位置,雕花木桌已经摆上了几坛美酒。易凡端起酒杯,望着杯中的琥珀色酒液,却无心品尝。他的目光又一次投向窗外,只见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街道的喧嚣。

一队身着劲装的侍卫簇拥着两匹白马缓缓走来。为首的男子身材高大挺拔,眉眼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紧紧握着缰绳,似乎在与身旁的女子说着什么有趣的事。而那女子,美得令人屏息,她娇小玲珑的身躯斜倚在白马上,一袭淡粉色的小裙随风轻摆,露出一双粉嫩的脚丫,俏皮又灵动。她嘴角勾起一抹甜美的笑容,眸光流转间,竟直直望向了易凡所在的方向。

老秦顺着易凡的目光看去,神色微微一变,轻叹一声:“小凡,我们走吧……”可易凡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他死死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丝声音。“鹿儿公主怎么也来了?这个男人又是谁!?”无数疑问在他心中炸开,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又被搅起了惊涛骇浪。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落在他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就在易凡呆立当场时,清许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朱唇轻启,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瞧见没?那位就是风炙,风神二公子,也是此次来向鹿儿公主提亲的人选之一。”她晃了晃手中的鎏金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壶中轻轻晃动。

易凡喉头滚动,艰难地吐出一个“哦”字,目光死死锁着那道熟悉的倩影:“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小公主对他颇有好感呢。”他的声音平淡得像是一潭死水,可紧握酒杯的手却暴起青筋,将杯中的酒水都晃出了涟漪。

清许挑眉,伸手戳了戳他僵硬的后背:“可不是公主移情别恋,分明是某人不中用!”她凑近了些,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抢走?”

易凡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里却满是苦涩。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坛,喉结上下滚动,琥珀色的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转眼间,一整坛烈酒见了底,辛辣的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心口,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酸涩。

此时,鹿儿与风炙已经登上三楼,步入雅致的雅间。轻纱门帘晃动间,隐约传来女子娇俏的笑声。易凡脚步虚浮地朝雅间走去,颤抖的手刚要撩起门帘,却在触及轻纱的瞬间僵住。那些藏在心底的千言万语,化作堵在胸口的巨石,让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就在这时,一名伙计小跑过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您可是白公子?”见易凡点头,伙计继续道:“一楼有人找您,说是有要紧事相商。”

易凡如蒙大赦,松开攥得发皱的门帘,快步朝楼下走去。一楼大厅内,角落的阴影里坐着个黑衣人,而他身旁,赫然是那日与自己交手的赵小娥。赵小娥指尖把玩着一缕青丝,眼神似笑非笑,与黑衣女子低语几句后,朝易凡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大厅里人声鼎沸,可易凡却觉得周遭的喧闹都离他远去,只余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易凡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些许警惕,走到赵小娥身旁。赵小娥抬起头,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嫣然的笑意,那笑容在她脸上显得格外动人:“好人,过来吧,我给你看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