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日坠西山(1 / 2)

戴钥衡迅速抽回手,与姜枣拉开距离。

“父亲!”他双手交叠于颅顶,单膝跪地,很是恭敬。

戴浩的目光只在姜枣身上停留了几刻,很快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敌意转移了注意,他甫一扭头,那股阴冷黏腻的窥视感却如退潮般消散在人群里。

“行了,又不是豆腐做的。这点路都能喊累,他们也不配为史莱克。”玄老挥挥手,转头就将刚得来的图纸扔给王言,“好好带啊。”

王言急忙接过飘在空中的图纸,再一抬头,面前就只剩学员和西方集团军的人了。

“既如此,我也不多留了。”戴浩屈指轻叩腰间剑鞘,单手引向门外翻卷着的蓝白底军旗,“各位儿郎,他日若想用战功在史册留名,纵是粗布军装裹身,也比锦袍玉带滚着热血,我星罗西方军的大门会一直为诸位敞开!”

“朱竹清前辈的大名可还刻在星罗军的功勋柱上,公爵大人是忘了我们女子吗?”

“师傅?”

“什么师傅?”马小桃不明所以地看向一旁的王冬,人家公爵还没发话,他倒是先出了声。

“没什么。”王冬像是才反应过来,赶忙摆了摆手。

戴浩颇为讶异地眺向远处的马小桃,“这位就是马姑娘吧,只是女子在军中有许多不便,如果是姑娘你这般修为,我们自然欢迎。”

“哦?我看你们军中的男儿也没有多少是到了魂帝级别,就算我现在只是一名三环魂尊,与你们军营里随便一个对打,他们也赢不了我。”马小桃扬眉上视,那双红目灼灼,竟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烈上几分,“女子从不逊于儿郎,要论史册,上面的红妆也不比你们爷们少!”

火翅大张,几乎盖过半边营口,马小跳单手往下一捞,揪着霍雨浩升往云端。

“走了!”她唇间泄出一串清啸,双翼振动,所过之处云雾尽散。

“既然队长都发话了。”陈子锋脚踩飞剑,拉上王冬就追了上去,“那咱们也走咯!”

“抱歉,公爵大人。”王言望着四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头痛无比,偏偏他还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辞了戴浩,众人纷纷点地而起,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忽坠幽玄境。

云层裂开时,风忽然有了重量。

他们降在一片阴暗潮湿的林里,像是逐渐褪色的胶片,光线从他们往下坠时从明黄一路晕染成铁灰,整片天空都快被藤萝占去。

不知为何,这座山看起来都泛着层幽光,看上去骇人得紧。

马小桃点了把火,和陈子锋在前面开路,火焰吞噬荆棘的速度比预想中还要快,那些相互纠缠的枝丫竟会发出婴啼般的细鸣,在焰光中蜷成一个个酷似人脸的形状,当真是诡异至极。

王言全程皱着眉,直到前方出现了大范围的树木破损。

“停。”

只见每棵树的树心都被挖空,撕裂处渗着靛蓝汁液,看上面的划痕像是人为破坏掉的。藤条间透下的光使那层汁水更加晶莹,从远处看恍若一簇簇鬼火在跃动,看来这就是林中那层幽光的来源。

“这是……温岚树?”

王言诧异地望向身旁的霍雨浩,“好小子,你知道这东西?”

他下意识想去看姜枣,但面前仿佛要将他玩生吞活剥的眼神又让他顿住了,“呃,之前看过一些书,温岚树性阴寒,可当做家具使用,它的树心也可以用来入药,同时它也是邪魂师修炼不可多得的珍材。”

“不错,大家都向雨浩多学学,如此大规模挖掘温岚树树心却不砍伐树材,必是那伙盗匪的杰作,而温岚树通常只会生长在密林内围,这就证明那群家伙的老巢就在附近。你们可以先在原地休整一下,我去周围探探路。”王言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完全不像一个即将要去染血的人,他在霍雨浩的肩头轻拍,身形一闪,遁入更深出。

王言一走,全队的指挥权都在马小桃这了,当然,即便王言在的时候,她也没多听他的话就是了。

她先是让众人把监察者之戒里的防身衣穿上,又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定下战斗方案。

“话说,公爵大人还挺帅,就是迂腐了点。”马小桃用手肘捅了捅同坐在火堆旁的人。

戴钥衡也不生气,就这么谈起天来,“我父亲当年是星罗第一公子,十三岁随祖帅出征,二十三岁执掌西疆军,立下赫赫军功,如今他已四十三岁,日月帝国三十年间几度叩关,却始终越不过西疆。陛下曾说,星罗有他,山河无恙。祖父也说过,父亲的资质,纵是第一代史莱克七怪之首再世也要道声后生可畏。”

“我去。”萧萧道。

王冬紧跟着接上话茬:“这么拉。”

戴钥衡立马扭过头,萧萧急得连连摆手,“不,不是我说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咳,我的意思也不是那个意思,那个拉是拉风的拉。”王冬笑眯眯道,等戴钥衡回身,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才怪。”

他身子摇摇晃晃地歪向一旁的姜枣,偷瞄的动作不要太明显,连篝火都跟着晃了两下。

“戴神在他那个年岁早都升天了,压根没有可比性,你觉得呢?”

“戴浩?天资平平。”

得到她的答案,他才满意地坐直身子。

虽说他们现在都是一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甚至都认不出男女,但看他眼睛弯起的弧度,姜枣就能猜到蒙面巾下的嘴角一定是上扬的。

这人连笑都是带响的,睫羽忽闪得像被火苗撩着的纸边。

莫名奇妙地,她的嘴角也提起了一点,一点点。

不过听戴钥衡的那番话,戴浩的存在相当于一国之柱了,若是这根柱子倒下,短时间又没有人补上,星罗帝国不知会面临什么样的危机,到时候境内的百姓……霍云儿……

袖口突然一紧,她收拢思绪,霍雨浩的手贴着她的腕骨,如一团潮湿的隔夜雨,渴求回到云的怀抱中。

“怎么了?”

他睫毛在抖,身后的老树簌簌落下带着虫洞的枯叶,有几片粘在他后颈,像被拍死的飞蛾。

“我……”他嗫嚅着唇,嘴角向下撇成两个铁钩,“戴钥衡刚才说,他父亲只有……一个爱人。”

“……”

林间风停了,苔藓在两人鞋底渗出凉意,远处树浆滴落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