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博安点点头，“好，潘府尹，我们马上回去审问赵俊海，盯着他和修齐广交会的地方，往深里查！”</p>
沈万象送任博安和杨贵安出去，南宫冶对潘应龙说道：“凤梧，你何必如此执着呢，非要查出他们的牛黄狗宝来！</p>
得罪人！</p>
你现在说起来也是外戚了，外戚跟勋贵，两百年来互相通婚，关系错综复杂，何必得罪他们呢？”</p>
潘应龙看着南宫冶，“南宫啊，有得必有舍！”</p>
南宫冶不由一愣，“凤梧，你这话什么意思？”</p>
“有了新的，一些旧东西就必须割舍掉。”</p>
南宫冶还是有些迷糊：“割舍什么？凤梧你要割舍什么？”</p>
“江南案，张叔大毫不迟疑地与师门和江南士林做了割断。湖广案，王子荐主动地与湖广士林做个割断。</p>
两案之后，他俩就此与自己出身的士林彻底割绝。要想成为权臣，先要做的就是孤臣！</p>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p>
南宫冶终于明白了。</p>
他看着潘应龙，许久才悠然叹息：“‘不升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谿，不知地之厚也’。与凤梧同事有些时日，今日才知道自己与凤梧的差距。”</p>
任博安和杨贵安回到京师税政稽查局，马上与刘东阳一起提审赵俊海。</p>
依然是刘东阳先唱主角。</p>
“赵俊海，你是楚悦轩的东家和持牌人？”</p>
“没错，我是楚悦轩最大的股东，所以也是东家。经营牌照代表人写的我的名字，所以我也是持牌人。”</p>
刘东阳赞许地点点头：“看来赵东家对商律研究颇深。”</p>
赵俊海淡笑道：“做生意的，必须知道规矩。坏了规矩就会有大麻烦。做生意最怕的就是惹上麻烦。”</p>
刘东阳呵呵一笑道：“赵东家既然研究过商律，又清楚做生意最怕的是惹上麻烦，那为何还要偷逃税和漏税？</p>
这两件可不是一般的麻烦，可是大麻烦啊！”</p>
“不瞒刘科长你说，我花了半年时间，仔仔细细研究了《大明万历元年税赋条例细则》，废寝忘食。要是当年我有这股劲，说不定能东华门唱名，琼林宴赋诗。”</p>
“哦，那赵东家钻研出什么了？”</p>
“天罗地网，密不透风，无缝可逃！”</p>
“既然知道是天罗地网，那你还要知法犯法？”</p>
“犯法？”</p>
“对，犯法！违反大明税法。”</p>
“大人，犯法犯法，抓到了叫犯法，没抓到怎么叫犯法呢？”</p>
刘东阳不由一愣，随即与任博安、杨贵安相视大笑起来。</p>
“赵东家啊，你还真是位妙人啊！”</p>
“大人客气了。在下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被人出卖过，也出卖过别人；受过别人恩惠，也施与别人恩惠。</p>
风风雨雨，多少有些心得。那晚在下研读《税赋条例细则》，油灯灯芯啪的一炸，猛地惊醒了在下，突然有所悟。”</p>
“有所悟？赵东家能不能不吝赐教，说说你的所悟？”</p>
“我这所悟，别人早就悟到了，所以才走得比我远，爬得比我高。</p>
那晚我感叹《税赋条例细则》的天罗地网，突然心有所感。</p>
我们这些守规矩的，怎么玩得过定规矩的。我们就算耗费半生心血，把这条例细则研究透了，他随便打个补丁，我们一切都白废，依然还在他的网里，怎么玩？”</p>
刘东阳、任博安、杨贵安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p>
这个赵俊海，还真不是一般人啊。</p>
停了几十秒钟，刘东阳问道：“别人顿悟是立地成佛，赵东家顿悟后就作奸犯科？”</p>
“是啊，既然在网里，怎么飞都飞不出，何必还妄想找漏洞跳出去？</p>
我等凡夫俗子，怎么可能像那美猴王，齐天大圣，可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p>
既然只能在红尘俗世的泥潭里挣扎，那还不如玩把大的，抓到了算倒霉，没抓到就血赚。”</p>
刘东阳心里叹了一口气，看向任博安，使了个眼神。</p>
这位段位太高，我能力有限，搞不定，任局长，你来吧。</p>
任博安斟酌一下，开口道：“赵东家，你见识不凡，不是俗人。现在坐在这里，面对我们三位，想必心里有数吧。”</p>
“有数，太有数了。”</p>
“有数就好，知道我们想要什么，那你愿不愿意说？”</p>
赵俊海淡淡一笑，轻轻地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三位审在下之前，一定审过修齐广。他是草莽之人，根子比在下浅，背景也没有在下复杂，比较好查。三位官老爷必定会先审他。</p>
在下冒昧地问一句，修齐广说了吗？”</p>
嘿，还反将一军！</p>
刘东阳和杨贵安不由头大，这样的人犯，真不好对付啊！</p>
任博安反倒变得兴致勃勃，“没说，但他迟疑了，说容他再想想。”</p>
赵俊海眼睛里闪过微不可见的惊讶，随即笑着问道：“任大人应该也想到了，修齐广犹豫不肯说的原因。”</p>
“他被人捏着命门了。”</p>
赵俊海翘起二郎腿，把前襟搭在上面，轻轻展了展，脸上带着不言而喻的微笑。</p>
任博安看着一脸从容，像问审官而不像人犯的赵俊海，忍不住笑了。</p>
很有意思的对手！</p>
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只是小喽啰呢！可能是自己要查的那张大网非常重要的节点。</p>
你可以一字不说，但是你做过的事却有迹可查，还有你赚的那些钱，不会掉进了无底洞，平白无故地消失。</p>
查钱的流向！</p>
只要你跟钱沾过手，就没法脱身。</p>
绝妙的一招啊！</p>
任博安和赵俊海两人对视着，房间里居然弥漫着一种惺惺相惜的气息。</p>
“大人，大人！”</p>
有人在门口喊道，任博安三人转头过去，看到负责看守的官员，一脸惊慌。</p>
不由一愣，三人不由自主地走到门口。</p>
“怎么了？”</p>
“任局长，修齐广，修齐广他”</p>
“他怎么了？”</p>
“他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