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苦恼地答道:“是的。高新郑此人,心高气傲,颇有才干,尤其是他在裕王府九年,九年啊。老夫本不想与他有纠葛,先行避让,谁知他过于好胜,不知实情就自行其是,被杨兵部痛斥了一顿,却把帐记在老夫的头上。”</p>
为什么不把账记在杨博头上,反而记到徐阁老头上。</p>
突然想起杨博是山西蒲州人,黄光升顿时头痛不已。</p>
又他娘的是党争!</p>
“少湖公,海刚峰此人,我在南京听说过他的事迹,很是难缠。而今他做了浙江清吏司主事之位,审理了此案,恐怕就很难脱手了。</p>
我把卷宗拿了过来,请少湖公过目,然后一起合计合计,怎么想个万全之策。”</p>
徐阶也头痛,“海刚峰之名,老夫也听说过。葵峰兄的意思我也清楚。此事要是不能在海刚峰手里有个了结,他能把天捅个窟窿出来,到时候不好收场的还是老夫。”</p>
黄光升一拍大腿答道:“对,少湖公,我就是这个意思。此案目前还在我们掌控之中。刚才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和郎中那两个蠢材,还想拿官阶逼着海刚峰压下此案。</p>
能压得下吗?怕是越压越要出祸事!”</p>
徐阶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想无视一切烦恼,偏偏又做不到。</p>
“家慈只有一位同母胞弟,可惜刚成年没多久就去世。留下一位亲侄儿,家慈自小疼爱。病逝前,特意写信给我,叫我好生照拂四表弟父子俩唉,叫我如何面对家慈在天之灵啊!”</p>
“少湖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而今不仅有高新郑在一旁虎视眈眈,还有严嵩这个老贼。他跟少湖公暗斗了十几年,扳倒严东楼一事上,可谓是彻底翻了脸。</p>
高新郑还能秉承君子之风,严老贼可就不好说了。说不定他正暗暗窥视,等待少湖公露出破绽来。”</p>
徐阶猛地睁开眼睛,双手在扶手上一撑,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房间来来回地走动。</p>
他跟严嵩斗了十几年,彼此之间知根知底。</p>
正如黄光升所言,严嵩不是高拱,只要被他抓到机会,就会发起致命一击。</p>
更可怕的是,他侍候皇上二三十年,深知西苑那位的忌讳和心事,要是被他抓到机会,把事情往皇上的忌讳上一引,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p>
走到上落笔写道:“准行。”</p>
徐阶丢下毛笔,萎然地瘫坐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待会我叫他们送进西苑批红。”</p>
黄光升长叹一口气道:“少湖公,难为你了。”</p>
徐阶无力抬头看着黄光升,苦笑地答道:“时也,命也!”</p>
西苑仁寿宫偏殿,嘉靖帝看完一份奏章,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递给旁边的朱翊钧。</p>
朱翊钧接过来,扫了一遍,有些吃惊。</p>
“徐阁老壮士断腕,果真有大魄力。”</p>
嘉靖帝不屑答道:“什么大魄力?顾家父子是自作孽不可活。徐少湖要想保住他的表弟和表侄,就得甘冒风险。现在左边是严介湖,右边是高新郑,都在盯着他。</p>
海瑞这个人,朕也有耳闻过,宁折不弯的性子。事情闹大,徐少湖可能会被逐出内阁,回乡养老。</p>
一边是前途,一边是表弟父子,怎么选,徐少湖自然能决断。”</p>
朱翊钧放下奏章,若有所悟。</p>
“钧儿!”</p>
“皇爷爷。”</p>
“以后你也会遇到这样的抉择。一边可能是你最喜欢,任劳任怨忠诚不二的臣子,一边是朝局的稳定,都在逼你,这个时候,你怎么选?”</p>
朱翊钧答道:“孙儿不知道。”</p>
“滑头。”嘉靖帝笑着说了一句,“你一句不知道,其实心里有了数,只是迈不过那道坎。”</p>
“皇爷爷,如果我真得顺从所谓的朝局稳定,舍弃了能吏忠臣,那么以后就不会再有赤臣愿意跟随我。而所谓的朝局,逼迫了我一次,就能逼迫我第二次。”</p>
嘉靖帝愣在座位上,过了几十息他才转过头来,惊喜地对朱翊钧说道:“你比朕要坚毅,这是你的长处。</p>
钧儿,以后要记住这点,既然认定了,就要坚持住。他们能逼迫你一次,就能逼迫你第二次。你以后是大明天子,谁也不能逼迫你!记住了吗?”</p>
“皇爷爷,孙儿记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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