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为皇上做不出来,他连同祖同宗的宗室都敢下黑手,除藩一半,九成放为庶民。三十九家勋贵世家,有什么不敢灭的?</p>
苍天啊!</p>
难道就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吗?</p>
宋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p>
朱希忠和顾寰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卢镗。他有意无意地站在最边上,隐隐孤立于勋贵一班。捋着胡须,笑嘻嘻地看着热闹,悠然自得。</p>
朱希忠和顾寰恨不得冲到他跟前,揪住他的衣襟,叱问宋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p>
宋公亮继续念了十来分钟,然后把文卷双手呈上。祁言上前,接过文卷,走上台阶,呈给朱翊钧。</p>
朱翊钧接过来匆匆看了一遍,顺手丢在御案上。</p>
缙绅豪强不是好东西,勋贵世家又岂会干净?</p>
这些勋贵不仅占据了南北直隶大量的良田,九边卫所屯田被侵吞,他们也是主力之一。</p>
流水的文官,铁打的勋贵。</p>
淮盐和扬州富可敌国的盐商们,跟南京勋贵们关系密切。</p>
身为北京坐地户的勋贵们,豢养地痞和帮会,青楼、酒楼、赌坊、菜市场、牛马市,还有大通桥、通州这些水陆码头的挑夫脚夫,京师内外凡是赚钱的买卖,他们都会插一手。</p>
潘应龙搞南城建设,旧房拆迁,勋贵们豢养的爪牙们冲在第一线,谋取了暴利,却让数百上千户百姓颠沛流离。</p>
还有街面上的偷盗、行骗、抢劫、拐卖、杀人.十件有八件跟他们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p>
以前一直忍着不动手,是要拉一方打一方,需要借着他们团结军队。</p>
目前大明军队的军官将领,大部分出自世袭武官。勋贵世家是他们的魂,是他们的领头人。</p>
现在宗室、文官缙绅被连接修剪,自己册封的新勋贵也羽翼丰满,已经成为大明军队的魂。</p>
那旧的勋贵世家可以修剪了</p>
朱翊钧清朗的声音在太极殿回响。</p>
“朕励精图治,除弊革新数年,以为朝野齐心,君臣同心,一起中兴大明。想不到是朕一厢情愿。</p>
勾结地痞和帮会分子,欺行霸市、为非作歹,不过三年,居然敛得七百万圆不义之财。又组织神武社,购买鸟铳。</p>
对了,还从帮会、打行中挑选剽悍之士,编为神武社壮士队,人数多达千人。装备弓弩骏马,添置火器。</p>
天子脚下,你们敛财藏兵,阴蓄死士,想干什么?给朕唱一出高平陵之变?”</p>
高平陵之变五个字刚出口,太极殿上噗通响声一片,勋贵文臣全部跪倒在地,齐声喊道:“臣惶恐!”</p>
看着黑压压跪了一殿的臣子,朱翊钧冷笑道:“你们惶恐什么?是朕惶恐!”</p>
伏跪在地上的文臣勋贵们只好又说道:“臣罪该万死!”</p>
朱翊钧继续冷笑:“要是罪证查实,不用万死,死一家就行了。王如龙!”</p>
“臣在!”</p>
京营总督王如龙一身披甲,从殿外走了进来,高叉手长揖行礼。</p>
“带上你的兵,把涉案公侯伯,全部暂时禁在各家府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p>
“臣遵旨!”</p>
“顺天府!”</p>
潘应龙马上应道。</p>
“臣在!”</p>
“你组织人手,给禁居府中的各公侯伯提供饮水、煤炭、粮食和肉菜,确保生活无虞。不要叫他们饿痩了,免得说朕对臣子刻薄!”</p>
皇上,你还不刻薄啊?</p>
你简直跟刻薄的世宗皇帝一模一样了!</p>
众臣低着头,心里默默地画着小圈圈。</p>
“臣遵旨!”潘应龙应道。</p>
“王诚!”</p>
冯保和杨金水去操办黄锦后事,东厂暂时由王诚提督。</p>
“奴婢在!”</p>
“带着东厂番子,协助锦衣卫翊卫司,把神武社案查个水落石出!朕可不想稀里糊涂地成了曹芳。”</p>
“奴婢遵旨!”</p>
“还有内阁,御史台,你们不要坐着旁边看热闹,那几十枝鸟铳,原本是由浙江地方销毁,结果呢?</p>
怎么流出来的?浙江地方在干什么吃?难道你们不需要好好查一查吗?”</p>
张居正和赵贞吉马上应道:“臣马上安排专案组,彻查此事。”</p>
“好了,今日之会,到此为止,等案情查明白了再说,散了!”</p>
“遵旨!臣恭送皇上!”</p>
众臣三三两两离开太极殿。</p>
文臣各个都是看出殡不嫌事大的,咬着耳朵,轻声议论着,神情都十分轻松。</p>
勋贵们各个如丧考妣,灰土灰脸,大部分勋贵身后,每人身后跟着两位净军,到了南华门,移交给等在外面的羽林军官兵,由他们直接押送回各自的府邸。</p>
朱希忠、顾寰是少数没有净军和官兵押送的勋贵,出了南华门,拉着朱希贤钻进了马车里。</p>
“快说,卢镗跟你说宋贵妃,到底什么意思?”</p>
朱希忠迫不及待地问道。</p>
朱希孝一摊双手,一脸的无可奈何,“兄长,我也不知道。”</p>
“你没追问他?”顾寰在一旁问道。</p>
“问了,他说他也不知道,他就是个传话的。我问是替谁传话,他死活不说。”</p>
三人六目相对,车厢里寂静无声,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像是鞭子一样抽打在他们的心。</p>
紫光阁,朱翊钧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p>
他心里在盘算,涉案的三十九家勋贵们到底要修剪到什么程度?</p>
剪草除根、奸渠必剪还是剪须和药?</p>
每个选择都有利有弊,朱翊钧需要权衡利弊,好好斟酌一下。</p>
“皇爷!”</p>
朱翊钧抬头一看,一位内侍慌慌张张地站在殿门口。</p>
“何事?”</p>
“皇爷,出大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