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过蓝布包,《心经》扉页露出半行字,是他的笔迹:“写尽山水,不如写透人心。”包裹里还有块干松饼,裂着缝,是他今早做的——他总说自己手艺比寺里的厨子好。
“明日起,你还有六日在山。”他望向远处的万佛顶,声音轻得像雾,“九个月前你带一身戾气来,现在眼里有了云气,却还缺烟火气。”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我生疼,“峨眉山容得下每片云,却留不住要化雨的雾——你该去人间落一落了。”
我喉咙发紧,想开口却说不出话。他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桂花:“下山后若写不下去,闻闻这个。记得别用热水泡,会烫坏香气——好文字要像冷泡茶,慢慢来,才有回甘。”
三叩首的重量:离别是修行的最后一课
我跪在蒲团上,晨光从华藏寺的飞檐间斜斜切过,在师父袈裟上织出明暗交错的格子。磕第一个头时,闻到他袈裟上的烟火味,是每天清晨在香炉前熏的;第二个头触地时,听见他轻微的咳嗽,像片叶子在风里抖;第三个头埋下时,眼泪砸在《心经》封面上,晕开个小小的墨点。
“起来吧。”他用拐杖轻轻戳我的背,却半天没动静。我抬头,看见他眼里有光在晃,却笑着说:“哭什么?菩萨都看着呢。”他替我拂去膝头的草屑,动作慢得像在描经,“以后写累了,就想想金顶的佛光——不是每次抬头都能看见,但光一直在。”
我背着蓝布包走到寺门口,忽然想起他说的“别回头”。可走到第三级台阶时,还是忍不住转身。师父还站在门槛处,拐杖戳着地面,像株倔强的老松。他挥了挥手,袈裟在风里飘起来,像片就要落下的云。
山风裹着桂花的香掠过鼻尖,我摸出怀里的酸角核,红绳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远处传来晨钟,惊起几只鸽子,它们扑棱棱飞向佛光,翅膀切割光线的样子,像极了师父教我“藏锋”时的笔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