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最底层是张泛黄的宣纸,边角打着细褶,显然被反复揉过又展开。上面是师父新写的字:“雨过天青云破处,正是人间着色时。”笔锋苍劲里带着圆润,最后那个“时”字的竖钩,竟与酸角核上红绳的弧度分毫不差。
收拾行李时,野蜂蜜的甜香混着茉莉花的清冽钻进鼻子。我把断绳系在笔记本扉页,断口处打了个松松的结,像留着道门等风来。背起蓝布包走过茶寮,老板娘追出来塞给我把油纸伞:“看这天,保不准还落雨,带着!”伞面上绘着峨眉山月,月光下有只展翅的鸽子,像极了师父说“光一直在”时,眼里闪过的微光。
下山的石阶被雨水洗得发亮,苔藓在石缝里泛着新绿。路过半山亭时,忽然听见拐杖点地的声响——不是幻觉,是真的。师父坐在亭子里,灰袈裟下摆还沾着泥点,手里握着截新削的竹笔搁,青皮未去,还带着竹香。
“就知道你要走这条路。”他把笔搁塞进我包里,竹屑掉在《心经》封面上,“带着,比檀木顺手。”亭外山风骤起,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他的眼镜片又蒙了水雾,却笑着指向远处:“看,云散了。”
抬眼望去,金顶在晚霞中镀着金边,佛光虽未显形,却有万丈霞光从云隙倾泻而下,照亮整座山谷。我摸出笔记本,笔尖悬在空白页,忽然明白师父说的“着色”——不是用墨染尽山水,而是让人间的烟火、风雨的痕迹、离别的重量,都成为生命纸上的底色。
笔落下时,山风卷着野蜂蜜的甜香掠过纸页。第一笔写的是茶寮老板娘眼角的笑纹,第二笔是溪水里晃碎的夕阳,第三笔……第三笔是坐在半山亭的老人,他的灰袈裟被霞光染成金色,像片终于落进人间的云,却在我心里种满了永不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