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次不用给他一包珠宝作酬劳了，反正连人都赔给他了。</p>
……</p>
核桃树下，李太公正在指点天下。</p>
在座的人，有许多完颜大睿和完颜驴蹄的本家直系长辈。</p>
但是论见识，论话术，还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p>
因此，李鸣鹤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们的“代言人”。</p>
李鸣鹤正在慷慨激昂地大骂完颜亮，历数他的种种荒唐之举。</p>
潺春部落和显星部落的两位孛堇笑的便很尴尬。</p>
他们心里虽然是也是认同李太公的，但是他们没有必要站队。</p>
尤其是，他们两人都知道自己的随从中藏着乌古论家的人。</p>
而乌古论家现在是朝廷一方的人。</p>
他们就更不能表态了。</p>
李太公见他二人这般模样，不禁微微一笑。</p>
光凭这番说辞，当然不足以说服这两个部落为其所用。</p>
最终起决定作用的，还得是切身利益啊。</p>
李太公话风一转，便道：“老夫说起这些，只是告诉两位孛堇，完颜亮是不得人心的。</p>
大睿和驴蹄起兵造反，我女真权贵大多都是支持他们的。</p>
众望所归之下，岂有大事不成的道理？</p>
待我们回到上京，统合了各方力量，整个东北浑然一体，到时候自然能诛杀昏君。至于你们两位……”</p>
李鸣鹤抚须笑道：“你们的部落处境艰苦，丁口也不算多。</p>
若叫你们抽调壮丁，恐怕部落就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了。老夫自然不会这般难为你们。</p>
不过，老夫这里，倒是有一桩天大的好处要送与你们，你们做起来也不为难，不知两位可感兴趣？”</p>
凌戈听他骂了半天完颜亮了，终于等到自己最关心的话题，登时精神大振，连忙道：“老太公请讲。”</p>
李鸣鹤道：“你们这两个部落，所处之地不算太好。</p>
山多水多，土地不够肥沃，只以农耕和渔猎，勉强养活部落罢了。</p>
这一次，叫你们供应我们船上那些家眷的一部分吃用，只怕就要影响了你们，今冬的日子要过得拮据起来了吧？”</p>
两位孛堇尴尬地笑了笑，他们穷，这是事实，没什么好否认的。</p>
只是，被人当面说出来，脸上无光也是真的。</p>
李鸣鹤道：“我等回到上京，就要统合各方力量，整顿兵马，支援正在辽东作战的大睿和驴蹄，到时候会需要大量军需物资。</p>
这些东西，上京那边也是很难凑出来的。幸好，老夫通过杨学士，结识了高丽船王。</p>
接下来，老夫打算通过这位高丽船王自海外购入军需。</p>
而这些军需要运去上京，有两条路可以走：</p>
一条路是走黑龙江，从庙尔噶珊进入内河。</p>
另一条，就是走爱也窟河，从你们钝恩城登岸了。</p>
你们想想，如果老夫把这商船泊靠地点选在钝恩城，你们这处鸟不拉屎的穷地方，从此变成北方最繁华的商埠……”</p>
李鸣鹤拈着酒杯，微笑地看向两位孛堇：“二位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p>
凌戈和符金盏听了，不禁怦然心动。</p>
他们穷归穷，不代表连基本的见识都没有。</p>
如果钝恩城变成一座贸易商埠，那对据此生存的两个部落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当然清楚。</p>
相比于乌古论家族那虚无缥缈的友谊，似乎……李太公画出的这张大饼更香呢，葱花味儿的，还粘了芝麻！</p>
不仅他们二人听了李太公这番话心潮澎湃，就连他们两个部落的长老们，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p>
凌戈心中急急闪念，如果我放任阿布刺杀杨沅、掳走盈歌，会不会激怒李太公？</p>
若是李太公因此放弃钝恩城，改以庙尔噶珊运输军需……</p>
一念及此，凌戈心中就似被狠狠捅了一刀，好像失去了一切。</p>
符金盏这时也想到了这个顾虑：如果我放任阿蛮与阿布一斗，任由他们掳走杨沅和盈歌，会不会激怒李太公？</p>
如果李太公放弃钝恩城，改由庙尔噶珊输运军需……</p>
两人心中的天平，顿时向李太公倾斜了过去。</p>
不过，他们还不确定，那个大宋状元若是被杀被掳，会不会妨碍他们和李太公的合作。</p>
凌戈咳嗽一声，试探地道：“如果钝恩城果真能变成一座大商埠，那对我们自然是一场天降的大富贵。</p>
只是，方才听老太公说，您是通过大宋杨学士结识的高丽船王。</p>
这宋人……可靠么？那位高丽船王，真能搞到大批军需物资运来钝恩城？”</p>
李太公呵呵一笑，抚须道：“那位高丽船王乃是杨学士的知交好友。</p>
眼下，他是基于和杨学士的交情才信任老夫。</p>
不过，只要我们顺利交易一次，此后还有什么顾虑呢？</p>
至于杨学士是宋人，这有何妨？我大金兼收并蓄，海纳百川，只要是人才，他是哪里人又有什么关系？</p>
宋人、契丹人、渤海国人，就连那昏君完颜亮都在重用，我们想成就大事，难道还不如完颜亮的心胸？</p>
老夫甚想招揽杨学士啊，只是杨学士心向宋国，不为所动。</p>
老夫如今，只希望能精诚所至，有朝一日能打动杨学士啊，呵呵……”</p>
凌戈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沉。这个杨沅，竟然如此重要？</p>
凌戈迟疑着端起酒碗，向李太公等贵客敬了敬。</p>
他抿了口酒，目光缓缓扫过各桌正在喝酒吃肉大声谈笑的族人。</p>
他去过上京，他知道上京权贵们过的是何等奢华的生活。</p>
他听说，燕京之繁华，更甚于上京。而江南之繁华，更甚于燕京。</p>
那才是人上人该过的日子。</p>
上等人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啊？</p>
我潺春部落，就该世世代代在此受穷？</p>
我凌戈，就该一辈子龟缩在这片河滩峡谷不得伸展？</p>
打仗，我们拼不起，如果就连这个送上门的机会我们都不要……</p>
凌戈咬了咬牙，将碗中酒一口灌下去，红着眼睛对李鸣鹤道：“李太公，请借一步说话。”</p>
却不想，符孛堇正和他打着一样的算盘，几乎是与此同时，也对李太公说了同样的一句话。</p>
两人顿时目光一碰，宛若刀剑般，火花四溅。</p>
凌戈沉声道：“老符，我有十分紧要之事，要和李太公说！”</p>
符金盏冷笑道：“俺也一样！”</p>
李太公诧异道：“两位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么？”</p>
凌戈和符金盏齐声道：“不可以！”</p>
一句话说罢，两人又齐齐怒视对方，同桌之人不禁面面觑。</p>
……</p>
阿布和他从辽阳城带来的七八个人，在院落东墙角单独开了一桌。</p>
他本想等众人喝出七八分醉意时才猝然下手，那样更容易成功，也更容易脱身。</p>
可是看到核桃树下，凌戈和李太公相谈甚欢的样子，阿布心中就有些不安起来。</p>
现在辽东大乱，乌古论氏对于钝恩城鞭长莫及。</p>
元忠大人也知道，当地部落是不会冒犯二王亲族，替他们出手的。</p>
因此，一开始确定的办法，就只是利用乌古论氏的影响力，逼迫凌戈帮他们制造一个机会。</p>
至于杀人、掳人这些需要动手的事，都由他们自己负责。</p>
他们对于这两个部落的影响，以前也不算强，现在更是相当薄弱。</p>
如今眼见凌戈与李太公相谈甚欢，阿布唯恐凌戈变卦，把他们的底细泄露出来。</p>
因此，就在凌戈和符金盏一左一右抓住李太公手腕，抢着要对李太公告密的时候，阿布把心一横，放下筷子，沉声道：“动手！”</p>
七八个同桌的武士立即齐齐站起，人人手端一碗酒，便斜刺里走过去。</p>
阿布端起酒碗，跟在了他们后面。</p>
看情形，他们像是要去某一桌客人处敬酒，而他们绕行的方向，正好经过杨沅那桌。</p>
院落的另外一角，身材娇小、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阿蛮坐在上首。</p>
不过，这种现象并不令人奇怪。</p>
要是“他”辈份足够高，不要说坐在这一桌的首座，就是坐首桌那都是天经地义的。</p>
辈份和年龄是两码事。</p>
阿蛮早就发现了阿布他们的位置，一直在悄悄盯着他们。</p>
眼见阿布他们端酒而起，阿蛮把正啃的鸡腿往桌上一扔，沉声道：“顶上去！”</p>
同桌的七八名侍卫，马上纷纷端起酒碗，有样学样地迎面走去。</p>
阿蛮与阿布认识，唯恐被阿布看见引起警觉，所以就躲在了一群武士的后面。</p>
杨沅这一桌，杨沅端起酒来，笑吟吟地对余奉先、杨玄策道：“奉先、玄策，两位这名字，一听就是万人敌的豪杰呀。”</p>
余奉先和杨玄策忙端起酒碗。</p>
余奉先笑道：“不瞒杨学士，在下这名字，正是家父引用自一位了不起的古人。”</p>
杨玄策大咧咧地道：“咱比奉先小两岁，出生之后，家父见是男丁，很是欢喜。</p>
我爹想着他们老余家给儿子借用了古代大豪杰的名字，家父就用一只鸡去向算命先生讨来了玄策这个名字。</p>
先生说咱这名字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呢！”</p>
余奉先道：“杨学士，你是个学问人，你说这奉先和玄策，谁更厉害些？”</p>
杨沅眼角余光，捎着渐渐向他们走近的两伙人，微笑道：“古之奉先、玄策，谁更厉害，不是同一时代的人，比较起来不甚公平。</p>
不过，今之余奉先、杨玄策，谁更厉害些，我却是知道的。”</p>
这话一出口，本来因为他敬酒却不包括自己，有些不太高兴的李佑，都好奇地向他看来。</p>
杨玄策瞪起眼睛道：“我俩？谁更厉害些？”</p>
杨沅笑道：“一会儿，你们两个谁杀的人多，谁就更厉害！”</p>
说罢，杨沅手指一拧，一碗酒就旋转着飞了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