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魁与花魁
杨沅听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却也并不紧张。</p>
因为在鹅王的概念里，“十万火急”的定义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p>
他的“十万火急”指不定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p>
不过，待杨沅赶到晋王府一听，还真是“十万火急”的大事。</p>
有人造反了！</p>
又又又有人造反了！</p>
而且还不只一处，三份奏章、三处造反，还俱都是临安附近州县。</p>
就连一向轻佻的晋王脸色都凝重起来，再也发不出潇洒的“鹅鹅鹅”的大笑。</p>
杨沅把三份奏章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p>
又翻回去，刷刷刷地翻了一遍，仔细看了看上边的公章和签字。</p>
这奏章报上来，每经一道衙门，有相关人员接发，都有签字盖章的。</p>
杨沅道：“婺州这份奏章，是前天送达临安的，东阳这份奏章，也是前天送达的。会稽这份奏章，是昨天送到的。可是直到今天才一起送来，什么意思。”</p>
赵璩一听，目中便闪过一丝憬然。</p>
杨沅道：“下官看这签押，最后是从汤参政手里转过来的？”</p>
“不错！”</p>
“两位宰相为何没有签押。”</p>
“汤参政把奏章递给了沈相，沈相听说事涉造反，立即转来了晋王府。”</p>
“呵呵……”</p>
“你笑个屁啊！”</p>
赵璩没好气地道：“我知道，这帮老东西就是想拿捏我一下，看我如何处置。</p>
不过，现在不是跟他们计较这个的时候，有人造反了，不尽快处理，难免事态扩大。</p>
那些混账东西要如何整治，也得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p>
杨沅想了一想，对赵璩道：“大王想如何处理？”</p>
赵璩道：“按照惯例，应该先派员招抚，若招抚不得，再调兵征剿。</p>
打败他们之后，依其罪孽深浅，或严惩，或招抚……”</p>
杨沅用奇怪的眼神儿看着赵璩，道：“大王，这可不像你一贯的风格啊。”</p>
赵璩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又何尝不怒。</p>
只是，我现在是替大哥看家，如果他不在临安的这段时日，我把天下搅和成一个烂摊子，等他回来，我如何交代？”</p>
杨沅道：“所以，大王也想依照成规处治？”</p>
赵璩道：“我如果想按旧例办理，又何必找伱来？我就是心有不甘，不想被这些奸佞小人胁迫，但又不好把握这个度，才找你来商议。”</p>
杨沅想了一想，道：“要论冗官之严重，未尝有如我大宋者。但是冗官，却不是我大宋独有。</p>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他也遇到过朝中冗官处处的现象。</p>
用他当时的话说就是，十只羊，九个人赶，冗官之弊，一至于斯！”</p>
“十羊九牧？”</p>
赵璩隐约有点印象，不过他不好读书是真的，尤其是枯燥的史书，记不清这是什么朝代的什么具体事儿了。</p>
“所以，他想改变这种人浮于事的情况，他就裁汰冗官了！冗官们当然不服，也是用了各种手段向朝廷施压，最极端的手段，就是造反！”</p>
赵璩明白他在说什么，这个例子举出来，应该是想让自己效仿之。</p>
赵璩便顺着他的话道：“那么，那个人是怎么做的？”</p>
杨沅道：“他把其中带头闹事，嚷嚷造反的一个郡王，赐了毒酒，给了个全尸。</p>
另一个真的带人闹腾起来的，公开处斩。</p>
这个公开，不是在闹市街头，杀给百姓们看。</p>
而是他召集了皇亲国戚、满朝文武吃酒，酒席宴间，当着他们的面，公开处斩。”</p>
不学而有术的鹅王殿下眨了眨眼睛，道：“结果呢？”</p>
杨沅摊摊手道：“结果就是裁汰冗官顺利执行，整个朝廷，所有在籍文武官员，精简之后，只剩下六百四十三人。”</p>
赵璩道：“他是谁？”</p>
杨沅目中带笑，道：“他……和你一样，都是排行老二。他是李二，你是赵二。”</p>
赵璩沉默良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说，我赵二该怎么办呢，杨二！”</p>
杨沅道：“大臣们既然故意袖手，首相也态度模糊，都希望大王你做给他们看，大王怎么可以让他们失望呢？”</p>
赵璩负着手，来来回回地踱了几步，忽尔停下脚步，道：“本王分遣三路兵马，以三位学士带队火速赶往三地，征抚相济，不从立剿，如何？”</p>
杨沅摇头道：“如果人家从了呢？大王要如何抚之？因为他是冗官，才被裁汰。</p>
就这么一闹事，你就官复原职，甚至还要升官，你猜接下来还有多少府县有人闹事？”</p>
赵璩目光一沉，道：“那么子岳的意思是？”</p>
杨沅道：“人家送上门来让你立威，百官故意袖手为了大王你放开手脚，大王怎么可以让他们失望？”</p>
“你比我狠呐……”</p>
赵璩叹息地说了一句，忽然站定了身子，沉声道：“本王直接调兵，分赴三地，抓捕首恶至临安问罪，如何？”</p>
杨沅摇了摇头：“李二拿到众文武面前问罪的，是皇亲，是郡王。这三处地方，闹事者最大才一个区区税官，他也配？”</p>
“立拿悬斩？”</p>
“还要枭首示众！”</p>
“你……确实比我狠呐！”</p>
“大王错了，下官这是大慈悲。今日手段狠辣一些，来日不知要少死多少人。”</p>
“好！”</p>
赵璩目中闪过一丝厉色，笑得有些狰狞起来。</p>
他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倒不是沉稳了，而是因为是替他大哥当着家，所以才瞻前顾后，考虑的多了起来。</p>
此时他那浑不吝的性子，又被杨沅激起来了。</p>
杨沅道：“仅此，还不够。”</p>
赵璩惊道：“这还不够？”</p>
杨沅道：“不错！因为这几颗人头，太廉价了些。所以……”</p>
杨沅压低了声音，又与赵璩细细密谋一番，敲定了诸多细节。</p>
待杨沅离去，赵璩马上传枢密使杨存中、殿前司赵密赴晋王府议事。</p>
大宋军制，调动兵马超过三百人，就得皇帝允许，并且颁下兵符。</p>
但是一则这三处所谓的造反，也就大宋把它定义为造反，实属小打小闹，根本无需派太多兵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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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赵璩现在是监国，赵瑗对他非常信任，兵符令箭都是交给了他的，他自然有权调兵。</p>
更何况，五代十国的乱世阴影，再加上赵构自己遭遇的兵权，使得大宋皇帝对于军权，一向抓的甚是紧密，这为赵璩越过朝廷直接调兵遣将，制造了极大便利。</p>
大宋的军事制度，是军权三分的文官掌军制度。</p>
调兵权归枢密院（文官）、统兵权归三衙（武将）、作战指挥权归帅臣（文官）。</p>
枢密院掌握发兵权，但无统兵权；</p>
三衙掌握统兵权，但无发兵权。</p>
作战指挥权由皇帝临时任命的帅臣（主要是文官）掌握。</p>
枢密院现在由杨存中掌握着，他是大宋历史上极罕见的以武将之身担任枢密使的人物。</p>
他本来是秦桧父子谋反被杀后，临时被安排到这个位置上，起“保驾护航”的过渡作用的。</p>
现在还不时有朝廷和地方上的文官上书弹劾，认为他不该担任枢密使。</p>
这上书人中甚至包括杨沅的好友陆游。</p>
他们上书的目的，不是对杨存中这个个人有什么看法，而是担心这种制度一旦遭到破坏，后患无穷。</p>
虽然总是有人诟病文人治军的弊端，但是哪怕是杨沅这个有着后世见识的人，他心底里也认同陆游等人的观点：</p>
武将若掌握了最高兵权，弊就是大于利，它给国家带来的祸害，要远远大于它的益处，远远大于文官掌握兵权。</p>
不过，至少在眼下，杨存中控制着枢密院，为赵璩这次调兵“平叛”提供了莫大的便利。</p>
枢密院杨存中顺利下达了调兵令，统兵三衙的赵密顺利派了兵。</p>
至于作战指挥权，如果需要，赵璩就从都察院调人，把杨沅、萧毅然、卢承泽派出去。</p>
新科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同时带兵出京，何~~其壮观。</p>
好在，前两关过了，任命主将的权力是皇帝（监国）手中，他一个地方才派了一千人，实在无需派个文官去押阵。</p>
秦桧都能不声不响地越过皇帝，调动正将辛立率领麾下一千兵马出京，远赴地方平叛，事情过了好几个月，赵构才偶然知道。</p>
当时秦桧也不过是控制了枢密院而已，现在枢密院和三衙都在手中，赵璩自然可以做的比秦桧更有力度。</p>
……</p>
翠玉楼自建立以来，也不曾有过如此辉煌的一刻。</p>
诸多朝廷大员齐聚翠玉楼，满堂朱紫，贵不可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