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死寂无声,唯有那枚赤金龙纹护甲叩击焦黑金箔发出的清脆声响,如同丧钟般敲打在每一个朝臣的心头。
武则天凤目微垂,指尖拈起一片沾染着尸油污渍的金箔碎片,动作从容不迫,却带着无形的威压,仿佛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狄卿的字,哀家看了三十年,闭着眼也能描摹出来。”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角落,带着一丝追忆,又含着令人胆寒的审视。她并未看向狄仁杰,而是取过一旁的雪白宣纸,竟以那焦骨碎片为笔,蘸着尸体上渗出的、令人作呕的油脂,缓缓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笔走龙蛇,一个凌厉的“仁”字跃然纸上。最后一笔的捺钩,锋锐如刀,那股子浸透纸背的决绝气势,竟与那几片残存金箔上的密信字迹,如出一辙,别无二致!
群臣哗然,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须发皆白的狄仁杰身上,惊疑、恐惧、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林琛动了。他如鬼魅般欺近,手中那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在烛光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无比地刺向狄仁杰右腕的“神门穴”。
“狄公!”林琛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三息之内,您若心跳不乱,脉象如常,臣,愿以欺君之罪,当场伏诛!”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连殿前侍卫都来不及反应。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半炷香之前,他在戒备森严的太医署档案库中,借着微弱的油灯,指尖拂过一卷尘封二十载的脉案。
那泛黄的纸页上清晰记载着:显庆四年冬,时任并州都督府法曹的狄仁杰,于查案时遇袭,右腕筋脉被利刃挑断,虽经名医诊治,侥幸保住手臂,然腕力大损,从此再难写出那般需要悬腕发力、锋芒毕露的凌厉笔锋!这与金箔上那力透纸背、杀气腾腾的字迹,根本是南辕北辙!
银针刺入,针尾轻颤。一息,两息,三息……
林琛的目光死死盯着狄仁杰的手腕,又透过皮肤感受着针下脉搏的跳动。然而,令他心头一沉的是,银针下的脉搏沉稳有力,古井无波,丝毫没有常人被骤然指控时的慌乱与波动。
狄仁杰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深邃,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和……怜悯?
他看着林琛,声音苍老却掷地有声:“小友可知,法医之道,格物致知,见微知着,然世事诡谲,眼见亦未必为实。这焦骨金箔上的字,并非寻常墨迹,而是用死者心头热血,混以西域进贡的特制磁石粉末写就?”
话音未落,狄仁杰宽大的紫袍袖口猛地一抖,一块鸽卵大小、通体乌黑的磁石赫然出现在掌心。
他将磁石缓缓移近那写在宣纸上的“仁”字,奇诡的一幕发生了——那原本凌厉的字迹,竟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墨色的磁粉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重新排列组合,赫然变成了两个更加触目惊心的字:“天后”!
“嘶——”满殿皆是倒吸凉气的声音。这惊天逆转,竟是将矛头直指御座之上的武则天!
林琛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明白了,这是栽赃,更高明的栽赃!利用磁石改变字迹,先陷害狄仁杰,再将祸水引向天后,一石二鸟,其心可诛!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重重宫闱,沉闷地撞击在含元殿巍峨的重檐斗拱之上,更添几分夜色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