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此时此刻,他不是那个迷茫的穿越者,不是那个在历史迷雾中找不到方向的孤魂。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强行冷却着沸腾的思绪。
他是大理寺从九品仵作林琛,一个以刀为笔,以尸骨为卷,探寻死亡真相的专业人员。
他的职责,是面对眼前冰冷的尸体,是勘验这诡异离奇的现场;他的战场,是那些沉默的骨骼、凝固的血迹、细微的痕迹和物证!
生存下去的强烈本能,以及现代法医学那早已融入血液、刻入骨髓的严谨逻辑与专业素养,在这一刻如同最凛冽的冰水,当头浇下。
那股源自无数次解剖、无数次现场勘查锤炼出的职业性冷静,终于压倒了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如同坚固的锚,将他即将失控的意识重新稳定在了现实的坐标上。
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专注,尽管深处仍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警惕,但他已经强迫自己切换到了工作模式,找回了面对死亡与谜案时,那种特有的、近乎冷酷的沉静。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依旧残留的烟熏火燎的刺痛感,重新蹲下身,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而专注,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投向崔玄暐那具已经完全碳化、不成人形的焦尸。
恐惧被强行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观察、细致的分析。
“启禀天后,狄公,”林琛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专业,仿佛刚才那个险些失态的人并不是他,“此贼尸身虽被火龙油高温焚烧,损毁极其严重,但其心口位置……”
他从随身携带的验尸工具囊中取出一根细长的特制银针,针尖闪烁着寒光,小心翼翼地拨开焦黑的衣物残片和已经碳化的皮肉组织,动作精准而稳定,“……确实残留有刺青的痕迹。图案因高温灼烧已严重扭曲变形,诸多细节已不可辨认,但从残留线条的走向、弧度以及在皮肤上的分布范围来看,与此前在东宫药人尸体上发现的‘小畜卦’刺青,其基本轮廓和核心特征,呈现高度吻合。”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银针的另一端轻轻探查尸体的骨骼结构。
“贼人全身骨骼多处呈现典型的高温灼烧后形成的爆裂纹、龟裂纹,符合被火龙油这类高热值、附着性强的燃料瞬间包裹、持续燃烧的特征。但其右侧锁骨中段、左腿胫骨下端,可以观察到明显的陈旧性骨折愈合痕迹,骨痂形态和愈合程度,与卷宗档案中记载的崔玄暐早年在边境征战时所受箭伤、坠马伤的部位及描述高度相符。结合刺青与骨伤证据,可进一步佐证此焦尸确系崔玄暐本人。”
林琛站起身,又缓步走到之前被他利用倾倒的长明灯鱼油引开火势的地方,俯身仔细观察地面残留的油渍和燃烧后的痕迹,甚至用指尖捻起少许灰烬,凑到鼻尖轻轻嗅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