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医院斜阳(2 / 2)

岗亭外史 俺是开心猫 2213 字 12小时前

\"你两回吧,我瞅会儿。\"小王在石凳上坐定。老杨和坤子走时往他兜里塞了个烤红薯,早已不再是刚出炉的滚烫,失去温度隔着病号服还让小王感受到袭人的寒意。

西天正烧着橘红的火,云絮被风扯成缕缕灰烬。住院部顶楼的霓虹灯管亮起来,\"中医院\"三个字在暮色熠熠发亮,倒像团将熄未熄的炭。远处的民保大厦湮在霾里,也不知耸立的高楼之中唯剩集团大楼办公室的窗是否还反着光,就恍如悬在云端的金骰子一般。

小径旁的银杏才抽新芽,嫩叶镶着金边,在风里翻作小小的旌旗。同病房的那个老者病友在草坪上练太极,脚步蹒跚,但是每招每式有板有眼,招式拉到\"白鹤亮翅\"时,惊起了灌木丛里的麻雀——这群灰扑扑的小东西倒不挑地界,也许在民保大院啃过刘胖子撒的面包屑,此刻又在中医院啄食药棉。

凉亭柱上贴着医院家属楼物业保安招聘广告,浆糊未干处爬着只蜗牛。小王就着最后的天光读:\"......年龄65岁以下,身体健康,热心公益......\"突然笑出声。当年消防演练的告示也是这般措辞,只不过结尾多盖了个钱氏协会的章。 小王不禁想起刚来住院时家属楼门口那个拦住自己的老保安。不知道此刻的他是否又在他的保安室里静静的守着家属院大门。

夕阳沉到锅炉房烟囱后边时,晚霞突然泼了漫天朱砂。太平间的运尸车悄悄滑过后门,尾灯在暮色里撕出两道血红。小王摸出自己怀中被略微焐暖的红薯,甜香混着来苏水味,竟勾出几分饥饿。他想起二十年前上学的时候,和老耿蹲在校门口小卖铺前啃凉包子,那会儿夕阳也这般透过彩绘玻璃,在青春的发丝上淌成河。

夜风乍起,病号服灌满凉意。护士站的广播忽然飘来钢琴曲,是《友谊地久天长》的变调。护士小姐姐看到小王打着招呼“还不回去,外面凉,小心颈椎”小王说“出来透口气,里面太闷了”

护士小姐姐又折回来走向小王“你同事今天来过后,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王摇摇头“工作上的事。工作调动了呗。病人一个,嫌我没用了呗。”

护士花蕊歪着头看看小王,双手将手里的值班本抱在胸前悠悠说“我以前不在这个科室,那个时候在icu,日以继日加班,工作压力大,经常得罪患者家属,后来被投诉多了,领导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找我谈话,让我来这里报道,当时我也想不通,凭啥调动我,不过又能怎么样,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过得也还好,起码没以前那么大压力了,王建军!你也可以啊,树挪死人挪活呗”

小王笑笑,觉得花蕊说的有道理,“道理我知道,只是吓一听消息,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

花蕊回过头跟小王说“习惯就好,换个单位说不定有利于你恢复,我先走了,你待会就回病房,隔壁老大爷不听劝结果受凉发烧了,可给我们忙坏了”说着转身离开了。

小王望着花蕊渐去的白色背影,隐约消失在楼梯拐角,大楼亮起霓虹被柔和的蓝光镶着,像块方糖溶在夜色里。

老杨说的十六度岗,此刻正在地下一层泛着冷光吧?小王攥紧兜里的周报,调令那栏的褶皱处,深深印出半枚指纹,是小王捏紧的汗液腐蚀着纸张的表面,就像是刘胖子的槟榔汁还是童队长的发胶滴在值班记录本上烟煴着王建军的名字。

路灯次第亮起时,他望见花坛暗处有东西反光。凑近了看,竟是半截尼龙医护住院手环,手环链坠刻着\"07\"——和代鹏工牌上的编号一模一样。小王蹲下身捡起来苦笑着,不知道哪个出院的人随手扯断丢弃在草丛中,手环旁的蚂蚁正搬运着不知哪床洒落的药片,排成的队伍像条细小的银河。

起风了,玉兰花瓣雪片似的落。夜班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轱辘声惊散了搬运药的蚁群。远处传来医院保卫干部的破锣嗓,竟是在医院门口训斥着新保安:\"精气神!精气神!微笑服务八颗牙!\" 活脱脱童队长的模样。

月光漫过藤萝架时,小王在石凳下摸到块碎瓷砖。锋利的断口处,二十年前的烧制日期依稀可辨,他把瓷片和断手环摆在一处,月光下像出哑剧的道具。

病房楼的影子渐渐吞没石凳。小王最后望了眼西天,残霞里浮着抹烟青,怕是明天要落雨。他想起老杨说的抬尸班旧事,那些经年的血渍,终究在焚化炉里化成了灰,又被风吹作新楼的混凝土。

当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时,路旁的监控摄像头的红外小红灯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那小红灯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一般,一闪一闪地,仿佛在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让小王不禁想起了当年在消控室里看到的火警信号,那红色的光芒同样也是一闪一闪的,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和不安。

他迈着轻盈的步伐,踩在月光洒下的银辉上,缓缓地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他的身上,给他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

然而,随着他渐行渐远,他身后的影子却越来越长,仿佛是一个被拉长的幽灵,紧紧地跟随着他。那影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渐渐地与走廊的阴影融为一体,最终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