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每走一步,身上就脱落大块腐肉,露出下面和我完全一致的五官。当它走到我面前时,已经变成镜中倒影般的存在,除了心口插着那把剪刀。
\"该醒了。\"
它伸手拔出剪刀,刀尖上挑着颗干瘪的心脏——上面缠满了草根。我的胸口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低头看见三条稻草从心窝射出,分别连接着父亲的白骨、小骸骨和干尸。
祠堂最后的房梁倒塌时,我抓住了那把剪刀。
第一个剪断连接父亲的稻草。
白骨瞬间化作飞灰,灰烬里浮现出父亲最后的表情——他在笑。
第二个剪断连接小骸骨的稻草。
那具小骨头咯吱咯吱地爬回地缝,临消失前对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当剪刀转向最后那根连接干尸的稻草时,它突然握住我的手腕。我们的皮肤接触处发出烙铁般的\"滋滋\"声,烧焦的味道里混着稻谷香。
\"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干尸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内响起。它的眼窝深处映出我五岁时的记忆:王婶用针线缝住我的嘴,李瞎子往我耳朵里灌入混着符灰的香油。而真正的我被藏进陶瓮,埋在槐树下。现在站在这里的,从来都是稻草扎的替身。
剪刀突然自己转动,割断了最后一根稻草。
干尸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身体像漏气的皮囊般塌陷。它拼命抓向我的脸,却在触碰前一瞬风化成了粉末。飘散的骨灰里,我看到了真相——
那年被献祭的确实是一对童男童女。
男童被做成了稻草人。
女童被藏进了我的皮囊。
火焰突然全部熄灭。黎明的微光中,焦黑的稻田里只剩下我一个站立的身影。我的倒影在晨雾里慢慢变化,最终定格成一个戴着草帽的轮廓。
祠堂废墟里传出微弱的\"沙沙\"声。
走过去看时,发现是半本烧焦的族谱。残页上记载着真正的仪式内容:执竿人必须用双生子献祭,一个化草,一个化形。而最后一行新添的墨迹写着我的名字,后面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备注——
\"林氏女,癸亥年换魂入竿,戊寅年当归位。\"
我摸了摸心口的伤疤,那里现在长出了三根金黄的稻穗。田埂尽头传来窸窣声,转头看见十几个新扎的稻草人正朝我鞠躬。它们的麻布衣服下露出斑驳的血迹,每张脸上都用红线缝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祠堂废墟时,我捡起地上的剪刀,开始给自己编织新的草帽。手指灵活得不像第一次做这种事,仿佛肌肉里藏着古老的记忆。
远处的黑水村静悄悄的。
没有鸡鸣,没有炊烟。
只有每户人家门前,都立着一个湿漉漉的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