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公墓的暮色像滩洇开的墨汁,潮水卷着贝壳碎片拍打防波堤,把“往生堂”的木牌冲得吱呀作响。周子夜的电动车碾过满地纸钱,车筐里的千只纸船突然集体立起船帆,船底“子夜”“小夜”的乳名在磷火中明明灭灭。
“哥哥,海水里有算盘声!”小夜趴在车把上,指尖点向泛着荧光的海面。退潮的沙滩上,无数个“444”号配送员编号正随海浪起伏,像极了中转站月台的铁轨印记。父亲周建国突然攥紧青铜铃,左眼角的胎记在夜光下变成锁形:“你妈当年说,海葬碑下埋着黄泉与阳间的分界锚。”
墓碑群最深处立着座倾斜的无字碑,碑前石盆里漂着十二只残破纸船,每只船身都缠着脐带血染红的丝线。周子夜刚把订单里的千只纸船放进石盆,海水突然倒灌进沙滩,纸船们自动排成箭头,指向碑后岩石上的锁纹——正是母亲银铃碎片的纹路。
“擅闯海葬禁地者,留魂守碑十年。”沙哑的声音从礁石后传来。穿蓝布衫的老妇人拄着船桨现身,鬓角别着朵枯萎的铃兰花,和母亲结婚照上的头饰一模一样,“我是黄泉的‘渡魂婆’,守着周秀芳的海葬锚十二年了。”
小夜突然指着老妇人的手腕惊呼:“妈妈的脚链!”细银链上挂着半片铃兰吊坠,正是悬魂殿里母亲脚链缺失的部分。老妇人掀开蓝布衫,胸口纹着和青铜铃相同的十二道锁,编号“442”早已褪色成灰:“你爸当年把秀芳的魂魄分成十二份,藏在十二处海葬碑里,我替他守着最后一份。”
海浪突然掀起三尺高,磷火聚成纸扎的渡轮,船身写着“黄泉海葬线·子时启航”。周子夜看见渡轮甲板上,无数个穿黑西装的身影正在搬运悬棺,棺盖上刻着的,都是这些年他配送过的“阳寿超限”订单客户名字。
“把纸船放进渡轮,”渡魂婆将船桨塞进周子夜手里,桨柄刻着父亲的字迹“秀芳别怕,海有归途”,“每只船代表一份魂魄碎片,千只聚齐时,能唤回她困在黄泉海底的主魂。”
小夜突然把自己折的纸船放进石盆,船底多了行稚嫩的字:“妈妈看,哥哥会骑电动车带我飞啦!”磷火瞬间变得温暖,渡轮甲板上浮现出母亲的虚影,她穿着当年的碎花裙,脚踝的银铃脚链正在吸收纸船的微光。
“子夜,带妹妹去礁石洞。”母亲的声音混着潮汐声传来,虚影指向碑后裂开的岩缝,“洞里有我藏的‘双生海图’,当年黄泉中介想把你们兄妹丢进归魂海,是你爸用银铃碎片在海底钉了十二根定魂桩——”
话未说完,渡轮突然发出刺耳的汽笛。穿黑色潜水服的骷髅从海底升起,面镜上倒映着周子夜震惊的脸,胸口编号“445”正在渗出海水,正是比黑骑手多一号的黄泉新敌人。小夜的纸船突然被海浪打翻,她踉跄着摔在沙滩上,左眼角的胎记与礁石上的锁纹重合。
“阳寿超限的双生子,该回黄泉当水鬼配送员了。”骷髅开口时,周子夜认出这是悬魂殿里赵无常的副官,他手里握着的鱼叉,叉头嵌着半枚银铃碎片,“你们父亲在中转站烧了我的工牌,现在我要拿你们的魂魄去黄泉总部换晋升——”
渡魂婆突然将铃兰花扔进海里,海面炸开十二道金光,露出海底的定魂桩。周子夜看见每根桩子上都缠着母亲的头发,桩顶刻着他和小夜的生辰八字。青铜铃此刻解开第十一道锁,铃身映出父亲在中转站月台与赵无常对峙的画面,对方手里拿着的,正是能操控归魂海的“黄泉舵轮”。
“小夜,抓住我的手!”周子夜拽起妹妹冲向礁石洞,洞口突然浮现出母亲的记忆碎片:暴雨夜的产房,护士抱着双生子惊呼“女婴没呼吸”,父亲红着眼眶接过银铃,转身走进飘着纸人轿的雨幕。原来小夜出生时魂魄已散,是母亲用锁魂铃强行留住她的残魂,封进纸人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