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宫的青铜鸱吻上,凝着三尺长的冰棱,恰似一把把寒光凛冽的利刃。殿角的玄鸟纹烛台摇曳着冷光,将议事殿内胡汉群臣的身影,切割成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剪影。幼主嬴丹头戴的冕旒,首次缀满了狼头玉珠,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十二旒玉串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却又带着几分肃穆的声响。与此同时,河套各部的毡车,正缓缓碾过被积雪厚厚覆盖的司马道。车辕之上,捆扎着的胡麻捆高大得超乎寻常,足有两人之高。马队的鞍鞯上,镶嵌着的琥珀饰件在晨光的轻抚下,流光溢彩,绚烂夺目,就连殿外猎猎飘扬的玄鸟旗,也仿佛被染上了几分胡地特有的斑斓色彩。
“代郡屯田民代表王顺,求见赵王!” 殿外谒者那高亢而悠长的唱名,瞬间惊起了梁上栖息的寒雀,它们扑棱着翅膀,慌乱地飞向远方。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汉子,双手毕恭毕敬地捧着一只木匣,“扑通” 一声跪地。他的衣摆之上,还沾着从河套远道而来的黄沙,那是塞外土地的独特印记。当他缓缓抬起头时,目光先是掠过左侧胡族首领们身着的狼头皮袍,而后定格在幼主腰间悬挂的鹿卢剑上。此时,剑鞘上新缠的胡族绒绳,在烛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那正是楼烦族长昨夜亲手所赠。
赵括端坐于案几之后,手中的断云剑穗不经意间扫过青铜案几。案头之上,整齐摆放着各部首领进献的贡品:匈奴右贤王呈献的碧玉狼首,质地温润,狼首雕琢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会仰天长啸;楼烦部送来的汗血马具,工艺精湛,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草原民族对骏马的热爱与尊崇;汉民代表献上的青铜量器,散发着古朴的气息,见证着农耕文明的智慧与传承。就在这时,王顺小心翼翼地掀开木匣,刹那间,刻着 “废除胡治” 四个大字的竹简,映入众人眼帘。一时间,殿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原本燃烧得正旺的狼头纹火盆,像是感受到了这股异样的氛围,突然 “噼啪” 一声爆出火星,吓得西侧的匈奴译官条件反射般地手按佩刀,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小人在河套耕种的熟地旁,便是胡族的广袤草场。” 王顺操着一口带着浓郁垦民质朴气息的邯鄣口音,缓缓说道,“他们的马群时常肆意闯入,践踏田垄,毁坏庄稼,可一问,却说是依照‘自治令’正常放牧。” 说着,他抬起袖口,露出与胡族互市的文牒,那文牒的边缘,因长期摩挲已然磨得发亮,足见其频繁使用。“再这般下去,明年春耕过后,怕是真要颗粒无收,全家老小都得挨饿了。” 王顺的话语中,满是无奈与忧虑。
右侧的匈奴左谷蠡王听闻此言,微微皱起眉头,伸手扯了扯腕间的豹皮护腕,腕上佩戴的青铜狼头扣环,重重地撞在玉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部的草场划定在黄河故道一带,” 他操着略带草原辽阔韵味的赵语,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汉民们开挖水渠,大量引水,致使我部牧草生长受到影响,如今牧草高度,比起往年矮了足足两寸。难道赵王颁布的法令,要眼睁睁看着我们的牛羊因缺草而饿肚子吗?” 左谷蠡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与质问。
幼主嬴丹听到双方的陈词,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剑柄上精美的玄鸟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思索。随后,他将目光投向赵括,眼神中满是寻求决策的意味。此时,相邦赵括案头的《胡垦令》竹简,在火盆摇曳的光影中,轻轻翻动着。新刻的 “胡汉分疆图” 置于一旁,图的边缘,用醒目的朱砂仔细标注着每一寸草场与熟地的明确分界。赵括见状,伸手叩击青铜镇纸,镇纸上雕刻的螭虎纹与狼头纹,在案几上投下相互交叠、神秘而又意味深长的影子。“王顺,你可愿与左谷蠡王结为互市盟友?” 赵括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说罢,他从容地抽出两份空白文牒,递向二人,“你将粮食卖予他,他把战马售给你,如此一来,官府依照双籍律,可免税三成。” 赵括的提议,既考虑到了双方的实际利益,又巧妙地利用律法,为解决矛盾提供了新思路。
王顺听到这话,原本放在木匣上的手瞬间僵住,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三个月前,自己用赵制量器与胡商进行公平交易的场景。那时他才发现,这些曾被他视为野蛮未开化的胡族首领,其实个个精明能干,竟能用算筹精准地计算牧草与粟米的兑换比例。左谷蠡王听闻,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的豹皮护腕在案几上轻轻划过,动作迅速地抓起文牒。“我要在这文牒之上,刻下我族的狼头印,” 他目光坚定地望向幼主,郑重地说道,“就如同赵王赐予我们的官印那般。” 左谷蠡王的话语,既表达了对自身民族文化的坚守,又展现出对平等地位的追求。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的 “吱呀” 声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八名身形矫健的胡族少年,齐心协力地抬着一尊青铜鼎,稳步步入殿中。鼎身之上,铸着胡汉共耕的精美浮雕,栩栩如生地展现出一幅胡汉和谐共处、共同劳作的美好画面。幼主嬴丹见状,缓缓起身,他头戴的冕旒上的玉珠,在鼎火的映照下,泛着温润柔和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赵国的繁荣与希望。“寡人为各位精心准备了官印。” 嬴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说罢,他伸手揭开覆盖在官印之上的红绸,刹那间,三十七方青铜印纽呈现在众人眼前。这些印纽设计独特,螭虎的前爪稳稳地按着狼头,狼尾则巧妙地缠绕着玄鸟的尾羽,寓意着胡汉文化的交融与团结。
匈奴右贤王伸手接过印纽,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鸟羽上镌刻的胡文刻痕,眼中满是好奇与思索。“这印,既能盖在汉地的田契之上,也能用于胡族的草场图吗?” 他疑惑地问道。说话间,他腰间佩刀的穗子轻轻扫过殿柱上绘制的玄鸟纹,而此时,殿柱上新绘的胡族图腾,正与玄鸟首尾相接,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胡汉一体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