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昔影今逢(2 / 2)

他本能地按住剑柄,却在看清那人面容时如遭雷殛——年轻了二十岁的蒋义渠正挎着环首刀核对入城文牒,下颌还未蓄起记忆中的短须,甲胄下的肩膀略显单薄。

“文牒。”蒋义渠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指尖在竹简上划过时,虎口处那道月牙形疤痕清晰可见。

袁绍的喉结剧烈滚动,前世奔逃至黎阳北岸时的场景疯狂涌入脑海:暴雨中的战船倾覆声、溃兵此起彼伏的哀嚎、还有浑身湿透的蒋义渠举着火把大喊“主公速登船”的模样。

亲卫递上伪造的商队文书时,袁绍的掌心已沁出冷汗。

他忽然注意到蒋义渠腰间悬挂的木制令牌——按汉律,城门卫需铜符方能执戈,眼前这枚粗糙的桃木符,分明是仓促补造的临时凭证。

“且慢。”袁绍突然扣住蒋义渠正在盖章的手腕,对方甲片下的肌肉瞬间绷紧。这个动作与建安五年那个雨夜何其相似,当时蒋义渠也是这样扣住他的手腕,将半昏迷的他拽上逃生的艨艟。

年轻军官的瞳孔微微收缩:“贵人这是何意?”

“足下可愿随我去渤海郡?”话出口的瞬间袁绍就暗叫糟糕,这实在不像四世三公的袁氏贵胄应有的做派。

但他记得太清楚了,官渡溃败后逃到黎阳时,蒋义渠麾下仅存的八百死士,个个愿为他袁本初肝脑涂地。

蒋义渠后退半步按刀戒备,四周戍卒的脚步声开始向这里聚拢。袁绍瞥见对方甲胄缝隙里露出的麻衣领口——那是用粗麻反复浆洗过的旧衣,边角处还打着灰褐色的补丁。

“每月三斛粟米,四季皆有帛赏。”袁绍解下腰间羊脂玉佩拍在税吏案头,玉璧撞击竹简的声响惊飞了檐下麻雀。这是他前世临终前握在手中的那枚玉佩,上面袁氏家纹的云雷篆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年轻军官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玉佩又迅速收回。

袁绍知道这个价码对城门守卒意味着什么,三斛粟米足以养活五口之家,更不用说那些令寒门子弟眼红的帛布赏赐。

“某尚有老母在堂......”蒋义渠的指甲深深掐入竹简,在“糜氏商队”的印鉴上留下凹痕。袁绍突然想起前世那个暴雨夜,蒋义渠背着他泅渡黄河时,曾说过母亲因战乱死于初平三年。

河风掠过城头残雪,卷起税吏案上的文牒。袁绍俯身拾起飘落的竹简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令堂的喘疾,还是早些用辽东人参调理为好。\"

蒋义渠猛地抬头,眼中迸出与年龄不符的凌厉。

袁绍保持着拾取文牒的姿势,任由记忆在胸腔翻涌——建安五年那个雪夜,蒋义渠将最后半支人参塞进他嘴里,自己却因寒症咳了整夜。

“三日后辰时,渡口槐树下。”袁绍将玉佩推过案几,细密的汗珠沿着青铜剑柄的花纹蜿蜒而下。当他转身走向城门阴影时,听见身后传来木符坠地的轻响,那是年轻军官颤抖的手指再也握不住腰牌。

蒋义渠的视线紧紧追随着袁绍的背影,心中的波澜难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