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铠甲与誓言(1 / 2)

花生大士说到这里,没有继续。

静姝的指尖停在半空,像只被惊动的雀儿:\"等等——当归哥哥呢?\"

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映得花生大士眉间皱纹更深:\"下一年霜降,那小子踩着战鼓声来了。\"

屋外风声忽然凄厉起来,仿佛呼应着这段回忆。

老人从怀中取出一块泛黄的帕子,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当归的图样——叶片比实际多画了三叉,显然是孩童的手笔。

\"这次没有洗三宴。\"花生大士抖开帕子,\"北境的狼烟已经烧到百里外的烽火台。\"

李当归无意识按住腰间的\"辞故人\"。

\"你爹那会儿...\"老人突然笑出声,\"确实没把汀兰的威胁当回事。\"

他模仿李怀璋挠头的动作,\"接生婆说这次是个带把的,他乐得当场摔了个药碾子!\"

雀翎的骨笛轻轻震颤。

她仿佛看见那个文弱郎中抱着新生儿手舞足蹈的模样,而床榻上的女剑客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指尖轻触婴儿眉心。

\"但街坊只凑出半桌席面。\"花生大士的声音突然低沉,\"王铁匠被征去铸箭镞,陈婆婆带着孙女往南逃了...我也未曾亲自到场...\"

宁芙的剑鞘不知何时结满霜花。

她想起自己幼时随军迁徙的场景——也是这般仓皇,只是没想到李当归的襁褓也曾被战火映红。

静姝突然抓住李当归的手腕。

她的掌心滚烫,正好压在那道\"解厄\"神纹上。

李当归握住剑柄:\"所以这两把剑...\"

\"是你娘的铠甲,也是你爹的誓言。\"花生大士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辞故人'斩的是过往江湖恩怨,'见新雪'护的是眼前柴米油盐。\"

\"汀兰为了自保,再次拿起了剑,她使剑的样子更沉稳了。\"老人比划着,\"不像年轻时招招夺命,反而多了种...慈悲?\"

雀翎突然明白李当归的剑法为何总带着违和的温柔。

那不是学艺不精,是刻在血脉里的传承——杀人剑亦可为活人舞。

案几上,花生大士轻轻将一块帕子推向李当归,帕子上绣着当归图案:\"你满月那日,我托人捎去的。绣工差了些...\"

帕角还染着早已干涸的血迹,不知是战乱中的颠簸,还是护送者拼死突围的证明。

暮色完全笼罩了厅堂。

李当归摩挲着帕子上歪扭的针脚,忽然很想知道——母亲是在怎样的夜里,就着怎样的灯火,为一个可能没有明天的婴儿绣下这味草药。

边境的烽火台时而燃起,时而熄灭,像患了痨病者的咳嗽。

花生大士的指尖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出曲折的战线:\"战争不温不火的持续了几年,北境人来的凶猛,退的也干脆,当他们退到黑水河时,就不动了——像是在等待什么。\"

\"你爹那时...\"老人擦去水痕,\"已经能把'辞故人'使得有模有样了。\"

他模仿李怀璋执剑的姿势,手腕却总不自觉地往内扣——那是常年捣药留下的习惯性动作。

静姝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节奏恰如当年北境战鼓。

她仿佛看见这样的场景:六七岁的李灵芝踮脚给妹妹扎歪扭的辫子,李朱砂抱着襁褓中的弟弟哼跑调的歌谣,而他们的父亲站在檐下,望着北方阴云密布的天空。

花生大士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

他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垂向杯中浮沉的茶叶。

\"那天夜里很冷,\"他说,\"比往年任何一个冬夜都要冷。\"

李当归看见老人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某种更苦涩的东西。

\"听说他们把你们三个......托付给了一个叫黑天的老人。\"

黑天。

这个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炭,突然烙进李当归的记忆里。

他眼前闪过零碎的片段——

一双粗糙的大手把他架在肩头,指缝间飘着苦艾燃烧的辛辣气息;

大姐灵芝哭喊着拽住那人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粗布衣衫里;

二姐朱砂抓着他的小手,颤抖着按在一个陌生人的胡茬上,扎得他掌心发痒......

\"他们往北方去了,\"花生大士说,\"再没回来。\"

李当归的胸口突然发烫——不是\"解厄\"神力在翻涌,而是另一种更原始、更灼热的东西。

他们难道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像野火般蹿上来,烧得他眼眶发热。

如果父母是为了结束北方战乱而离开,那或许......或许他们只是被困在了某处?

或许他们正在某个风雪肆虐的山谷里,等着有人带他们回家?

花生大士却摇了摇头。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

老人从怀中取出一块褪色的布条,上面绣着半片枫叶——那是南方特有的纹样,却在北境的寒风里褪尽了颜色。

\"北方这些年......不太平。\"他的手指抚过布条边缘的焦痕,\"黑潮、异族、暴动的神力者......\"

他不必说完。

李当归听见宁芙的剑鞘轻轻磕在桌角,听见雀翎无意识摩挲骨笛的沙沙声,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寂静中越来越响。

\"他们或许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