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野菊花瓣(1 / 2)

\"什么?宁将军回家去了?\"

李灵芝的声音从堂屋内传来,惊得药柜最上层的瓷瓶轻轻碰撞。

众人围坐在饭桌旁,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刚进门的李当归。

烛火摇曳间,少年脸上的疲惫与恍惚无所遁形。

李当归将宁芙要回家见父亲的事简单道来,又提及明日演武大会她可能不会与众人同行。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饭桌上短暂地沉默了一瞬。

\"这倒是稀奇,\"阿朵拨弄着肩头的发辫,\"宁将军从没提过她家里的事。\"

李朱砂咬着筷子尖,眉头微蹙:\"明天可是演武大会啊...\"

晚饭后,李当归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今夜无月,只有檐下的灯笼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他手中摩挲着\"辞故人\"的剑穗,却罕见地没有练剑的兴致。

\"在想她?\"

雀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当归回头时,看见她倚在廊柱旁,灰白瞳孔在暗处泛着微光。

夜风拂过她腰间的骨笛,发出幽幽呜咽。

李当归没有否认。

石桌上放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是李灵芝特意留给宁芙的。

雀翎走到他身旁坐下:\"她既说了会回来,便一定会回来。\"

她的目光落在李当归微微起皮的嘴唇上——那是山风吹了一整日的痕迹。

\"要喝灵芝姐煮的饭后茶么?\"她声音比平时软三分,骨笛在腰间轻轻晃动。

李当归这才意识到口干,下意识舔了舔唇。

舌尖尝到一丝木兰香的错觉,让他怔了怔才点头:\"好。\"

“稍等,马上来。”雀翎灰白瞳孔一亮。

不过片刻,她便端着青瓷茶壶回来,壶嘴还冒着袅袅热气。

\"多谢。\"李当归接过茶盏。

茶汤澄澈,映出他疲惫的眉眼。

雀翎却没有立刻坐下。

她的目光凝在李当归发间——那里藏着一片几不可察的野菊花瓣,金色的小瓣子半掩在墨发中,像是谁故意别上去的。

\"怎么了?\"李当归察觉她的视线,手指蹭过脸颊,\"我脸上沾了东西?\"

\"...没什么。\" 雀翎最终只是摇摇头,任由那片花瓣继续藏在少年发间。

李当归拍了拍身旁的石凳。

雀翎挨着他坐下时,骨笛与\"见新雪\"的剑鞘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声。

夜风拂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带着茶香与少女的体香。

李当归摩挲着杯沿,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将军一向睿智,今日竟忘了提前备马——\"他摇摇头,\"硬是带着我从西城走到东城,足足花了半日功夫。\"

雀翎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骨笛上的纹路。

月光透过她灰白的瞳孔,映出里面流转的淡金色光芒。

\"东城的街道很宽,\"李当归比划着,\"青石板铺得平整极了,两旁都是高门大户...\"

他的声音忽然轻快起来,\"还有将军小时候常去的一家饭馆,老板夫妇待她如亲生女儿。\"

夜风拂过,少年发间那片野菊花瓣轻轻颤动。

雀翎注视着那片小小的金色,看着它在李当归讲述时随着他的动作起伏——

\"你绝对想不到,\"少年眼睛亮得出奇,\"将军小时候会蹲在灶台边帮厨,还会用木棍当剑比划...\"他模仿着孩童挥剑的模样,袖口带起一阵微风。

雀翎的唇角微微扬起,却始终没有出声。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人——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看他提到某个名字时眼底漾起的柔光。

李当归讲到兴处,忽然发现雀翎异常安静,他不解的问:\"你怎么不说话?\"

\"在听。\"雀翎的指尖拂过骨笛上的孔洞,吹出一缕似有若无的气音,\"你继续说。\"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少年的脸庞,仿佛在透过此刻的光景,凝视某个遥远的未来。

夜露悄悄凝结在石桌上,将两人的倒影模糊成一片。

李当归注意到雀翎的异常——那双总是含着锐利的灰白眸子,此刻竟有些涣散,骨笛在指尖转动的节奏也比平日慢了几分。

\"再说下去,\"李当归笑着摇头,\"将军怕是要骂我多嘴了。\"

夜风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旋儿,卷走最后一点话尾。

沉默像一滴墨,在石桌上慢慢晕开。

李当归看着雀翎被灯笼映红的侧脸,那里没有往日的锋芒,反倒透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落寞。

\"你今天...\"李当归斟酌着开口,\"都忙了些什么?\"

雀翎的指尖顿在骨笛的第七个孔洞上:\"没什么。\"她的声音比平时低哑,\"帮灵芝晒药,替朱砂穿针。\"

短短几个字后,空气再次凝固。

\"是不是...\"李当归突然倾身,\"有人惹你不痛快了?\"

他手指在石桌上叩出轻响,\"告诉我,明天定要找那人好好说道说道——\"

\"呵。\"

雀翎突然笑出声。

这个笑容让她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她伸手弹了下李当归的额头,力道很轻,却震得他发间最后一点花粉簌簌落下。

\"省省吧,\"她站起身,骨笛在腰间晃出半道弧光,\"谁能惹我?\"

雀翎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羊皮靴踩过木地板的声响渐渐远去。

李当归望着她离去时扬起的衣角——那上面还沾着白日晒药时留下的淡黄色花粉,在灯笼下泛着微光。

\"早些歇息。\"她的叮嘱还悬在夜风里,\"明日大会...\"余音却已散尽。

李当归独自站在院中。

石桌上的茶盏映着破碎的月光,像极了大姐从前用的那面铜镜。

他忽然想起儿时跟在李灵芝身后的日子——

那时大姐的裙摆总是扫过药柜最下层的抽屉,他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踮着脚去够那些晒干的草药。

二姐朱砂会在捣药时偷偷塞给他一块桂花糖。

日子简单得像百草堂檐角的风铃,每日只是叮咚作响,从无复杂音调。

他总听人们念叨说生活如泥潭。

苦难是浑浊的泥水,幸福不过是浮在水面的几片落叶。

可他却不怕深陷泥潭,只怕自己这双沾满泥泞的手,会弄脏那些想要拉住他的人。

……

\"生活怎么这么艰难啊!\"

波涛汹涌的南海之上,年轻水手的哀嚎刚出口,就被滔天巨浪撕成碎片。

死亡挽歌号在墨黑色的海面上剧烈颠簸,甲板倾斜得几乎要垂直立起。

拴在桅杆上的缆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断。

无亚娜单手抓着湿滑的护栏,被海水浸透的劲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她抹了把脸上的盐渍,朝那个瘫软在角落的年轻人啐了一口:\"真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