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烟墨香如轻柔的绸带,在潮湿的空气中袅袅升起,凝成缕缕若有若无的游丝,悠悠钻进林宇的鼻腔。
林宇被腕间那如灼烧般的剧痛惊醒,恍惚间,只见半截狼毫正悬在洁白如雪的宣纸上方。
他低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自己那染着靛青颜料的手指,颜色浓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前世焚烧医书时,那刺鼻的焦苦气息似乎还顽固地黏在喉咙里,每呼吸一下,都能感觉到那股苦涩在蔓延。
窗外,微风轻轻拂过,窗棂外飘来零星的桂花,宛如点点金黄的繁星。
正巧落在那幅未干的《寒江钓雪图》上,那洁白的渔翁斗笠瞬间被染成了诡谲的胭脂色,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公子又在出神了。\"素色襦裙擦过满地卷轴,发出沙沙的声响,好似春蚕在咀嚼桑叶。
怜儿捧着鎏金手炉,那手炉散发着微微的暖意,轻轻贴在他发颤的腕间。
林宇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无名指第二关节处,赫然印着前世螭纹银镯熔化后留下的半月形疤痕,摸上去,那粗糙的触感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画案上的澄泥砚突然泛起层层涟漪,好似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涟漪中,清晰地倒映出苏瑶胸口绽放的曼陀罗血花,那鲜艳的红色仿佛要从砚台中溢出来。
林宇猛地按住砚台,墨汁飞溅而出,溅落在怜儿绣着兰草的衣襟上,化作数十只振翅欲飞的黑蝶,在空气中翩翩起舞。\"当心墨渍...\"他慌忙去擦,指尖触到少女温热的锁骨,那细腻的肌肤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前世药香与今朝墨香在鼻腔里纠缠成结,那独特的混合香气,让他有些恍惚。
惊雷炸响在第七日酉时,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好似天崩地裂一般,让整个屋子都为之颤抖。
八个玄衣佩刀的家丁踏碎满地落桂,脚下的桂花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为首者靴底碾过那幅被林宇藏在樟木箱底的《百鬼夜行图》,绢帛撕裂声尖锐刺耳,冤魂的眼珠仿佛带着无尽的怨念,咕噜咕噜地滚落在地。\"严阁老听说林画师擅绘地狱变相图。\"那人用刀尖挑起半幅残卷,赤面獠牙的饿鬼正撕扯着酷似严嵩的官袍,那狰狞的模样让人毛骨悚然。\"三日后中元节,阁老要在万寿宫观赏新作。\"
林宇感觉喉间哽着燃烧的艾草灰,干涩而刺痛。
南宋瘟疫中成堆发黑的尸体突然在记忆里翻涌,那恐怖的画面如潮水般向他袭来。
他盯着家丁腰间晃动的鎏金银香球,那镂空花纹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竟与苏瑶临消散时形成的官印轮廓分毫不差。\"倘若林某技拙...\"
青铜镇纸擦着耳畔钉入墙面,那尖锐的破空声让林宇的耳朵一阵刺痛。
怜儿的惊叫与瓷瓶碎裂声同时响起,那声音尖锐而凄惨,在寂静的画室中回荡。
家丁的绣春刀已架在少女颈间,刀刃压碎她鬓角的茉莉绢花,那清脆的破碎声好似心碎的声音。\"听闻画师近日在临摹《韩熙载夜宴图》?\"那人将染着花汁的刀锋贴上怜儿颤抖的唇珠,那冰冷的触感让怜儿不禁打了个哆嗦。\"严阁老说,不妨把画中奏乐的歌姬,换成剥人皮的修罗。\"
暮色如墨汁般渐渐浸透画室,整个屋子都被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林宇发疯似的用青金石颜料涂抹那幅未完的《地狱变》,颜料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仿佛是他内心愤怒的宣泄。
夜风吹开窗扉,发出“吱呀”的声响,好似古老的木门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怜儿默默将新磨的朱砂推至案头,那鲜艳的红色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夺目。
她耳后新结的血痂像一粒将坠未坠的赤豆,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映得墙面上扭曲的鬼影愈发狰狞,仿佛那些鬼影都活了过来。
\"公子可知严嵩为何索要地狱图?\"怜儿突然按住他痉挛的右手,笔尖坠落的孔雀石绿在判官脸上晕开泪痕,那绿色的颜料在纸上缓缓流淌,好似判官的泪水。\"上月工部侍郎拒绘祥瑞图,全家二十七口被按进松烟墨池溺毙。\"她指尖拂过画中油锅,沸腾的人脸竟与林宇前世瘟疫里救治过的病患重叠,那恐怖的画面让林宇不禁闭上了眼睛。\"这些厉鬼...都在公子梦里出现过吧?\"
林宇猛然掀翻画案,未干的牛头马面在青砖地面融成混沌的旋涡,颜料在地面上流淌的声音,好似恶魔的咆哮。
他攥着怜儿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南宋时期私改生死簿的刺痛感穿透三世记忆,那刻骨铭心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当日我能为苏瑶违逆天命,如今竟护不住...\"
未尽的话语被冰凉的手指封住,那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怜儿解开杏色束腰,露出心口处曼陀罗形状的胎记,那暗红纹路与苏瑶消散时的血花如出一辙,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神秘。\"公子看这花瓣数量。\"她牵引着他的指尖细数,十三片花瓣恰对应林宇轮回的次数,那细腻的触感让林宇的内心一阵悸动。\"严嵩书房供着闽越国巫蛊符,昨夜我亲眼见他用官印拓取生魂。\"
五更梆子响时,那清脆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林宇在《地狱变》角落绘了朵倒悬的优昙花,画笔在纸上轻轻划过的声音,好似时光的流逝。
严嵩派来的画工正候在廊下监工,谁也没注意他将半枚官印形状的香灰藏进花瓣纹路,那香灰的细腻触感让他的手指微微发痒。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画中刀山,那耀眼的光芒让林宇的眼睛一阵刺痛。
林宇突然对着虚空轻笑——就像南宋那个雨夜,他颤抖着在生死簿上勾画时的神情。
砚台中凝结的墨块突然裂开细纹,那清脆的裂开声在寂静的画室中格外清晰。
林宇盯着案上摊开的澄心堂纸,恍惚看见南宋药庐里翻倒的铜药碾正汩汩流出朱砂,那鲜艳的红色在他的眼前不断闪烁。
他伸手去扶,指尖却穿透了时空的隔膜,沾了满手潮湿的松烟墨,那浓郁的墨香让他的鼻子一阵酸涩。
\"公子当心。\"身后传来怜儿压低的惊呼,那紧张的声音让林宇的心头一紧。
林宇这才发现自己撞翻了盛着孔雀胆的釉里红瓷瓶,那清脆的瓷瓶破碎声让他的耳朵一阵刺痛。
剧毒的蓝绿色粉末在青砖上蜿蜒成河,那粉末流动的声音好似恶魔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