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个小产的孩子,从何而来?
昭阳长公主自然心知肚明,却似乎难以启齿,只得以短暂的沉默应对。
此时此刻,乔随彧只觉自己的右腿与右手,仿佛有无数虫蚁在啃噬,痛得几难站稳。
然而,他暗自咬紧牙关,任由额上冷汗涔涔,身体却依旧纹丝不动。
“彼时……将我视作亲子与兄长的师娘和师妹,走投无路之下,自云城前来京城求医。”
“因长公主的一时不悦,她们在大雪纷飞中,被人强行送离京城……”
“待我策马赶到,所见却是跌落悬崖的马车,以及二人的……尸身。”
言及此处,乔随彧闭上眼睛,任凭狂风裹挟着雨点,吹至他的四肢百骸。
“师娘待我恩重如山,师妹腹中尚有师弟的遗腹子……却因我而惨死。”
“然而,二人离世不足一月,长公主在我的茶水中下禁药,这才有了所谓的女儿!”
正因此事,太后心中有愧,才会向先帝提议,由他前去青州赈灾。
或许太后此举的初衷,只是为了让长公主暂时冷静下来。
“本宫与母后皆未动手!”昭阳长公主一如既往地否认,“天降大雪,马车打滑罢了!”
此言非虚,她是不喜欢驸马的师娘与小师妹,但还不至于动手杀人。
毕竟当年驸马如此看中她们,一旦她冲动行事,恐会将驸马逼上绝路。
“都不重要了……”乔随彧喃喃道。
“长公主,蔺闻璟已逝多年,不日我将会永远离开京城……”
“你休想!”昭阳长公主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惟之,你是本宫的驸马,生生世世皆是!”
“惟之,我答应你……往后我再也不会肆意罚你……我们好好共度余生……”
“整整十五年了,我日夜思念,好不容易才盼得你死而复生,又岂会再放你离去呢?”
说罢,昭阳长公主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乔随彧,生怕一松手,他便会再次消失不见。
其实驸马以为的那些折辱,只是她想撕下其冷漠面具的无奈之举。
“惟之……”
“长公主,在下去意已决,此生不会再做回蔺闻璟,只为乔随彧。”
“惟之,你不要逼我……”昭阳长公主的寇丹,因过度用力,而几近刺破乔随彧的衣裳。
说着,她缓缓抬起头来,泛着水光的眼眸中,渐渐染上一层疯狂之色。
“本宫是长公主,你违抗不得,本宫实在是不愿再强迫于你……”
“大不了一死!”乔随彧云淡风轻地打断昭阳长公主的警告,“反正我已无九族亲眷。”
“那么飞云寨又当如何!莫非你全然不顾救命恩人穆风的生死?还有穆岁安和乔棠!”
昭阳长公主见到乔随彧一脸坦然赴死之态,心头一沉,不禁脱口而出。
“穆风?”乔随彧轻笑一声,“长公主太不了解穆风了,或许也过于低估了飞云寨。”
“纵然先帝在世,恐怕也不会允许长公主为一己私欲,残害战功赫赫的边境守将。”
“无论是当今陛下,还是太子,似乎皆与长公主关系不睦……”
言尽于此,乔随彧缄口不言,用力扯下昭阳长公主的手,继而缓缓落座于一旁椅上。
单从方才这件事来看,长公主就连岁岁在他身边,都无法容忍。
倘若以他的一条命,换来穆风与岁岁的余生安宁,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这也是他下此决心的重要缘由……
直至午膳开始,对乔随彧束手无策的昭阳长公主,依旧不肯离开。
万幸穆风偶遇两位江湖旧友,未赶回府中用膳,否则他能将长公主一行人扔出去。
即便如此,穆岁安余怒未消,也没有命人准备多余的碗筷。
于是,众人大快朵颐,唯有昭阳长公主在凉亭中,独自凭栏听雨……
“你不放心,大可去陪着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