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吧?最轻也是三年劳改。”
张立本盯着陈青山,他的声音轻了些,像是在问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知道。”
陈青山挺直腰板,积雪从他肩头簌簌掉落,在阳光下碎成金箔。
“肉是我一个人进山打的,分是我让分的,大山哥只是听了我的只会。”
他转头看向高大山,“要论罪,我一人担着。”
张立本的钢笔在掌心转了半圈,终究没落下。
他叹了口气,“好吧,把高大山放了,来人把这位小同志带走。”
就在干事们上前时,陈青山突然叫住,“等等。”
“还有什么事?”张立本看着陈青山。
“干部同志,您问了我那么多问题,为什么不问问我为啥有肉不自己吃,反而要分给别人?”
“……为什么?”张立本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陈青山突然笑了,“因为他们没饭吃啊!”
“干部同志,我再问您一个问题,为什么大伙会都吃不上饭?”
赵德贵意识到不能让陈青山继续说了。
他跟高大山不一样,威胁很大,煽动力很强!
“领导!别听了,快把他抓……”
“闭嘴!”
张立本突然甩来一记眼刀:“赵同志,现在不用你说话。倒不如说我有话跟你说。”
“我来之前,你说这屯子‘生产有序,干群一心’,只有几个害群之马不服管教,现在看来我有必要等这次事件过去后,向上面申请重点调查。”
赵德贵喉结滚了滚,面露惊恐。
张立本冷冷的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转向陈青山,回答起他刚才的问题。
“陈青山同志,关于你刚才的提问,我遇到过很多人来问,我只能告诉你,国家现在正处于困难时期,温饱是全国人民都在面临的问题,我们都在齐心协力努力攻克,只要勤劳……”
“可俺们屯子饿死十三口人!”
陈青山语气突然激动,“俺们根本没有偷懒,谁能偷懒到饿死?是因为去年山洪冲了梯田,赵德贵不让报灾,说‘报了灾影响公社评先进’!”
“这是欺上瞒下,是官僚主义!”
“你、你血口喷人!”
赵德贵的脸涨成紫茄子,手指抖得像筛糠,“领导,他这是包庇同伙,还诬陷干部——”
“是不是诬陷,问问不就知道了?”
陈青山猛然转身,愤然抬起右手,弹出一根手指,隔空戳向众人。
“一群窝囊废!”
他的骂声像把钝刀劈开冰面。
连赵德贵在内的众人都懵了,没人想到陈青山张口就骂。
“自私自利,胆小怯懦,狡猾奸诈,无知愚蠢……”陈青山的手指挨个指着每个人。
“遇见好欺负的就跟着踩上去一脚,遇见坏人就宁愿让人家骑在脖子上拉屎,一个个饿死都是活该!”
“你们就一边说着日子苦,一边就干等着别人救自己,现在自救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实话实说就行!却非躲在阴影里装哑巴!”
“你们打算躲到什么时候?敢怒不敢言,现在有人替你们扛事了,你们连句实话都不敢说?”
“你们就活该吃化石粉,活该啃树皮……”
陈青山话没说完,王老四就第一个受不了反驳,“你家里那么多吃的,为啥不多分给我们点?”
“呸!”
陈青山往雪地里啐了一口,冷笑道,“我以为你们喜欢吃观音土呢,不然为什么挨打也不动弹?”
王老四突然蹲下来,用袖子狠狠擦着脸,发出压抑的呜咽:“青山,俺们……俺们怕啊……”